天师府当代天师来到上清参加道门大会的消息,不久就传遍了整个上清。
几乎所有人都知晓,有个顶着天师名头的年轻道士,此刻就在上清西客房处呆着。
费云将张妙之几人送到目的地后,立马朝着后殿跑去,在一处袇房门前,费云轻轻敲了敲。
“进来。”
屋内传来声音,唤道。
打开房门,屋内坐着个锦衣华服的道人,他的衣着比原本的道袍更加华丽,看着似谦谦公子般。此刻他正捧着一卷道经观看,见来人是费云,眉宇间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放下了手中的道经。
“费师弟,何事来寻我?”
费云恭敬的走到这人身边,耳语了几句。
见着他云淡风轻的面庞忽的发生了些许变化,
“哦?”
他轻咦道,“龙虎山天师府的新任天师?”
费云点点头,神色显得义愤无比,“瑞照师兄,你说会不会是他假扮来咱上清捣乱的。”
茅瑞照微微一笑,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处远望。
他平静道:“你可仔细检查过礼贴?”
“自然检查过。”
“那多半是真的。”
“可是,不是说张元化已经死了吗?怎得又冒出位天师来。”
茅瑞照发出一声轻笑,他背负着双手,显得清闲自得,似乎根本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
“死了,自然是有徒弟的,那人多半是他的徒弟。”茅瑞照好似想起了什么,转头问道,“你说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费云道:“叫张妙之,道号天通。”
“姓张啊~”他暗自点头,接道,“那多半不是作假。”兀的他嗤笑了声,“天通?好大的口气。”
眼看面前站的笔直的自家师兄神情平淡,那双眼睛氤氲着蒙蒙微光,像是一把凌厉的剑,又像早起时睁不开的惺忪睡眼。总之,自己这消息,是全然没有让他提起多少兴趣。
他不由建议道:“师兄,你说要不要禀告掌门。”
茅瑞照摆摆手,坐回原位,再次拾起桌上的道经继续看了起来,“用不着,这等事,哪还轮得到你去禀告。我爹估计已经知晓了。”
“那......”
“不用管他,一个衰落的门派,哪怕是道门祖庭又如何。还真以为咱道门之人,都敬这位天师。他如果是这么想的,那可要大失所望了。”
茅瑞照打断了费云的话语,缓缓开口。
矗立在一旁的费云依然保持着聆听的姿势,直到茅瑞照让他离开,他才走了出去,将门关上。
这一进一出,不过短短盏茶的功夫,费云却好像经历了许久。
“师兄还是这样,都打上门了,也不管,哎——”他啧声摇头,有些失望的离开了此地。
屋内,茅瑞照的眼睛盯着手中的道经,忽的嘴角微勾,露出抹嘲弄,只听他呢喃出声。
“道门祖庭?希望失去这个唯一后,他不会太过伤心。”
........
如茅瑞照所说,这消息根本不需要等着费云去禀告。就有游走在上清各地负责监察警戒的内门弟子,将之带给了上清掌门。
此刻,上清大殿中,坐着不少人,都是有来头的。
首位那身着紫衣道袍的中年人,长的极为高大,目光如炬,面若猛虎。这人正是当今的上清派掌舵人,茅春一。他身下两侧则分列而坐着诸多门派魁首。
有清微派的涵虚道长,东华派的虚玄道长,净明派的紫薇道长,罗芸道观的莹蟾道长,雾隐山门的蓬丘道长,以及道门诸派皆在此列。
场间足足有上百人不止,来往端茶递水的上清派弟子忙里忙外,不断闪现着身影。
“诸位,对于我这道门百盟之计,觉得如何。”茅春一说道,他的声音很大,在宽阔的大殿里还带着几声回响。
闻言,下列在坐的各派掌门皆是沉默起来。
茅春一眼眸微凝,那双大眼只是稍稍凝神间,就带起股直逼神魂的压迫力。
倏然,这殿里就没有了私下里讨论的嘈杂之声。
茅春一望向就近的一名白发长须道士问道。
“虚玄师弟,你可有什么想法?”
虚玄道长见那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左右望了望,皆是触之即避。他长出口气,低沉回道。
“对于天阳师兄你的提议,师弟我尚且还未想到什么不妥,只是如此匆忙草率而定,只怕不仅无法达到团结一致的效果,反而会导致道门分崩离析。”
“是吗?”
茅春一淡淡的说了句,旋即目光逼人的望着虚玄,“既然虚玄师弟想不出什么不妥,怎得又会觉得我这提议会导致道门分崩离析?”
他自问道。
“这......”虚玄哑口无言,想说却又说不出口。
只见上方高座的茅春一颇有些失望的摇头,示意虚玄坐下。
他再次抬起头来时,那股子气势更加凶猛了些,让大殿内不少端茶倒水的弟子都为之一震。
只听他大声道:“诸位道友,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这话如雷霆炸响,又如青天白日里的骤降暴雨。直指在座之人的心底,让人猝不及防又无法抵御。
他扫了一眼,陡然间变得寂静的殿内,缓缓道。
“仙门已然选出天骄,号称当代乾元第一人。佛门也寻到所谓的佛子,据闻那人佛门六通已然掌握过半。儒门自不用多说,早在十年前便已经决定。唯独我道门还在犹犹豫豫,畏首畏尾。”
“如何能成大器!”
他吼道。
“此乃大争之世,错过千年难不成还能再等千年?”
这话他是对着虚玄说的,让这位年过半百的老道脸上挂起层层愁云。
“道门百盟,可以说是咱们道门的最后一道防线。一旦三年后那场比试输了,我们至少还能报团取暖,不用担心被佛道儒三门灭绝。”
“如此良策,何来匆忙草率之说?又怎么会让道门分崩离析?”
他顿了顿,颇有些用心良苦的叹息道。
“这才是真正的万全之策,保全之法啊。”
话落。
殿内静若可闻,不知从何时起,那些游走的弟子都消失了。此间只剩下诸位道门各派的掌门,听了茅春一的话陷入苦思当中。
当下,道门是有联系的。
所谓正一盟威,便是道门间的关系。
可直到神霄派叛出道门后,这正一盟威四个字越渐变得不靠谱。可叹,作为道门祖庭的天师府,却没有丝毫表示,任由神霄派离开。
而现如今,天师府早已落寞,听闻张元化也死了。
那个始终坚持着不低头的固执天师也最终走到了无望的尽头。
天师不出,正一盟威当然也就不复存在。
上清派想要重整道门,建立所谓的“道门百盟”自然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这事谁也拦不住,茅春一当着面说出来,是在给他们面子。
但是,心头就是不想答应,有种说不出的苦在萦绕,挥之不去,如影随形。
“我同意天阳师兄的建议,成立道门百盟,共进退!”
见众人不做声响,有一道长起身喊道。
排头的几位侧目忘了过去,这人他们认得,正是距离上清不远的扶余道观的道长,具体名讳倒是不记得了。这扶余道观本是上清某一代弟子所创,他此刻第一个站出来响应,倒是不让人意外。
“好,师弟第一个响应,我上清自不会厚此薄彼。”
茅春一微笑回应。
有此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接连不断的响起应答的声音,让茅春一脸上笑容越盛。他微不可查的瞥了眼下方几人,坐列在前方的都是道门大派,也仅仅只有两个回应了他的号召。
而像之前说话委婉的虚玄和净明派的紫薇,以及雾隐山门的蓬丘都默不作声。
这点让茅春一不怎么开心,隐隐蕴起微怒。
按理说,没了天师府,由上清来领导道门自是一件合情合理的事件。
可这几人深知,茅春一性格激进,从他上任后,便开始大刀斧凿的改革,连旁门术法也分列山门派系。可见他想要充实上清实力,已然不管不顾。
他们对于上清作领袖自然是没什么意见,只是担心茅春一这般心急,会把道门带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如今的道门已经经不起一次大浪了。
眼见答应的门派越来越多,几人也有些心急。
忽而,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几人心头的遐思。
“天阳师兄,我道门天师还未到来,何必急着另立魁首。”这人样貌在在座中人算是年轻的,只有三十左右,可须长如帚看着甚是怪异。
这份少有的胆魄也是他敢直言的缘由。
闻之,茅春一那虎目似的面庞顿时变得沉闷起来,他凝眉直视过去,好一会儿才沉声道。
“你不知道,张元化已经死了吗?”
这声带着怒气,出口方才察觉到不对,茅春一又道,“我元化师兄一生为了道门奔走,殚精竭虑,却早早离去。此乃道门之遗憾,不可轻易提起,扰人烦忧。”
长须道人闻言,默了些许,随即喊道。
“可我听闻天师后继有人,当代天师已出,何不请他来拿主意。”
茅春一闻言,瞬间蹙起眉头,他可是知道天师府的情况,张元化收过五个弟子,在他死后,大多散去。
他还能传位给谁?
再一看这长须道人,他蓦地觉得有些眼熟。
这时,一名上清弟子走到茅春一身旁耳语了几句。
只见他眉眼舒展,挥袍坐回主位,嬉笑道。
“既然如此,那就有请当代天师,让他来拿主意吧。”
话落,
众人皆是惶然。
天师府,竟真的还有再传。
听茅春一的意思,他已经到上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