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宋清晚起床后简单吃了点昨天从白美珠家里带回来的吐司面包,挽起袖子,开始干活。
将房间的边边角角都彻底清理了一番,用袖口蹭了蹭额前的碎发,看着整洁干净的屋子,很累,舒坦!
在茶几旁坐下,咕嘟咕嘟喝几口水,拿起一旁的手机,拨通电话,
“喂,宋小姐?”
“潘叔,是我。听说您辞职回家照看孙子享天伦之乐了?”宋清晚笑着攀谈家常。
“嘿,对。我这孙子都长这么大了,我才有时间能陪陪他。”
“潘叔,最近市郊新成立了一家行星特殊儿童学校,是公益性质的,由方寸之心基金会扶持。
方豪导演说现在正广招生源,不限年龄,多大都可以入学,而且学校里所有的课程都是免费的。
地址就在离你们镇上不远的城郊,多好啊!您要是感兴趣的话,可以带孙子没事去看看。”
电话那头片刻沉默……
“谢谢您了!宋小姐。”
潘叔挂掉电话,看着一旁的孙子,和他一般高的个头,坐在地上玩着汽车模型,从3岁起至今已经玩了11年。
晌午时分,宋清晚换好衣服出门,打算去白大小姐家蹭饭,之后一同前往邢菲菲的秀场。
等电梯期间,关门声响起,她感受到熟悉的气息萦绕身侧。
电梯门打开,没有人进去,缓缓地自动闭合,一只手掌将其挡住,片刻,她抬脚走进去,后面人跟随。
密闭的空间里空气稀薄,使人呼吸都会变得小心翼翼。
终于抵达地下停车场,宋清晚向左,年子风向右,两个人背对背地向各自车子走去。
此时坐在秀场后台的宋清晚,任由一群人在她身上摆弄,从发梢到裙尾。
这件婚纱是前段时间为《晴雨路漫岁月寒》电影所试穿的那条,尺码都是为她量身定做的,很是合身。
“清晚,你做我这品牌代言人吧!”邢菲菲踏着玫红色的高跟靴走进后台,直奔一堆模特中发着光的宋女神说。
一旁的白美珠连忙应道:“行啊,先和我谈谈价格。”
“肯定都按你的来,放心。”邢菲菲性格爽朗,有崇高的艺术追求,是个从小到大都没缺过面包的人。
宋清晚想了想,“那你这婚纱,我是不是随便穿啊?”
“那不能随便,捡贵的给你穿。”邢菲菲一脸的豪气。
“成交。”
台上,外国模特金发碧眼,身披华丽隆重的礼服婚纱,相比于时装秀上快节奏地动感台步,走得虔诚而优雅。
买家,媒体,名人们在台下聚精会神地鉴赏观摩。其中,身着米色露肩小礼服的韩紫戚坐在前排,是本场秀的特邀明星嘉宾。
灯光昏暗的角落里,步履匆忙地男人刚刚赶到,在距离航班起飞只有50分钟的时间。
几个月前,因在婚纱会所看到她穿着洁白婚纱站在自己面前,远远地,隔着透明玻璃窗。
然后就认定自己要娶这个女人,没有什么原因,就是觉得她身披嫁衣时对面站着的应该是年子风,不能是旁人。
候台口处,邢菲菲和工作人员做最后的服装检查,争取展现今晚压轴作品的绝佳风采。宋清晚也为此苦练了一个星期的脚踩20公分恨天高走台步。
坦诚地讲,她有点紧张。
不是因为秀场,也不是因为高跟鞋,而是因为穿着的这身洁白,让她又开始满脑袋都是年子风。在他对她说:“可能两个都喜欢,像你一样,怀了白皓宇的孩子去堕胎,还能和我上床”之后。
宋清晚看着台前最后一位女模特与她擦身而过回到后台。音乐灯光变幻,“Three,Two,One,Go!”
在舞台导演的指令下,她迈着自信笃定的步伐款款走上舞台。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是新娘应该有的样子。
拖地的头纱,秀发挽起,露出纤长脖颈。一字领的款式,镶满闪亮的水钻,衬得雪白肌肤近乎透明。复古红唇搭配圣洁雪白,相得益彰。
作为压轴礼服出场,台下某些新媒体人,知名杂志主编和时尚买手们纷纷起立鼓掌。不知是给整场秀的,给这件耗费心血价值不菲的婚纱?还是给舞台上仙气儿中透着丝缕妩媚,魅惑人心的妖女神。
一直保持微笑看着台上妖女蛊惑人心的韩影后,不自觉地也跟着众人起身鼓掌。
然后看到台上披着女神外衣的妖女一个踉跄趴在舞台上被打回原形。在满场惊呼声中,娇俏的粉唇弧度逐渐放大。
宋清晚踩着音乐节奏,步步迈得扎实,身体却突然失去重心,撞击在光亮坚硬的玻璃台面上。
她迅速踢下断掉的高跟鞋,微笑起身光着脚转了一个优雅的圆圈,回眸定点,在更为热烈的掌声中与本次婚纱大秀的设计总监邢菲菲一同鞠躬谢礼。
“这鞋子谁负责的?”回到秀场后台的更衣室,邢菲菲将那双从根部断裂的高跟鞋扔到地上,愤怒地厉声责问着。一个小姑娘怯生生地颤抖着从一群工作人员中走了出来。“是……是我,菲菲姐。”
“你是眼瞎了吗?怎么做事的?”
白美珠扶着宋清晚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担忧地问:“没事吧?怎么还摔了呢?”
宋清晚摇摇头,“没事。”
她刚才摔倒的一刹那,不知怎么就在台下密密麻麻的人群里,看到了那抹娇媚的笑容。
但她可不能让那抹娇媚得逞。
“邢总监,不怪她,可能是我前些日子穿着练习勤了,我刚才救场救得还可以吧!”宋清晚笑着说。
她几个小时前来后台做服装造型准备和开场前最后一次位置确定的彩排。见这个姑娘一直忙前忙后地身兼数职,新来的实习生样子。干最多的杂活,努力地想获得认可,也替别人背着黑锅。让她想到了以前的自己。
小姑娘听着宋清晚的维护,眼泪扑簌簌往下掉,积攒的委屈倾泻而出。
邢菲菲回过身来,“清晚,我可是心疼你,那么高的鞋跟摔下来,幸亏你临场应变能力强,不然丢的也是你的人。不行,总归是在我的场子里,我必须给你一个交代。”
“算了吧,邢总监,我这不好好的嘛!知道你女中豪杰,最讲义气。”宋清晚站起身,走到小姑娘面前,拍拍她的肩膀,“没事,你做的很好。”
这时,后台响起一阵骚动,宋清晚转头向前方看去,年子风和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迎面走了过来,目光阴沉,站到她面前,然后将她腾空抱起。宋清晚惯性下搂住他的脖颈,熟悉的味道萦绕鼻尖。
“白小姐,我带她去医院。”低沉磁性的嗓音,加上压迫凌人的气场,白美珠在拖地洁白裙摆从拐角处消失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刚刚那人是来抢亲的吗?自己就这么让他把新娘抱走了?
宋清晚在熟悉的怀抱里始终低着头,不看他。年子风将她放到保姆车里,对身后的两个男人说:“你们先过去吧!”随后跟着坐上保姆车,“佟姐,去医院。”
宋清晚将头偏向窗外,看着路旁摆放的垃圾箱,可回收垃圾,不可回收垃圾。
脚上一股温热,熨烫着疼痛和冰凉。
年子风弯下腰掀起层层叠叠的大裙摆,看到白皙的脚背已经微微泛红,脚踝处有些青紫和破皮。他将带着尘土泛黑的脚底置于手掌心,宋清晚下意识地后移试图躲开。
“别动。”严厉的声音吓了宋清晚一跳,手指尖微微颤抖。
年子风轻按着她的脚背处和脚踝,
“这疼吗?”
“这里呢?”
都没有回答,他抬头看她,继续按着几处地方,她皱眉的地方表示疼。他松了一口气,应该没伤到骨头。
年子风将宋清晚的双脚抬起放置于大腿上,她与他相对而坐。
华丽的皇冠头饰,精心描画后的美艳脸孔,眉间依旧微微对着他蹙起,水眸下垂,长长的睫毛轻颤,他好似与面前这个女人是第一次见。
酒吧初相识时,她看着他的眼神是高傲的,里面还带着些许不屑一顾。熟识后,这双眼是真挚的,热烈的。可不知何时起,它变成了闪躲的,讨好的。
此时又溢满哀伤,冰冷,但确是澄澈的,坦荡的。
他错了,其实是他自私。
他一直自私地给予,不管她承不承受的来,还把这份沉重冠以爱的名义。
年子风轻握掌心的冰凉,看着红肿的肌肤,想起微蹙的秀眉,和刚才舞台上重重摔倒在地后,1秒钟的时间微笑站起,光着脚忍痛走完全程,说没事。
他竟然忘了,她是一个从来不会喊疼的姑娘。
宋清晚对握着自己脚底的男人有些许慌张,而且还是在她赤脚走路后的黑脚底。她倾身向前手扶小腿,不自在地说:“还是放到地上吧,太脏了。”
年子风低着头向下亲吻她肿起的脚背。“对不起!”声音暗哑轻颤。
宋清晚其实是堂皇惊慌的,但不知为什么会落下泪来。
车子停在医院门口,“总裁,到了。”佟姐小声汇报着。
年子风下车,大步绕到另一侧拉开车门,弯腰抱起崴脚的新娘。宋清晚趴在他肩膀小声地抗议,“我不想进去。”
那么多家医院,为什么偏偏总是这家呢?这个装满她痛苦的地方。她在这里丢了一条命,也捡回一条命。但却不能功过相抵。
“好,那我们换一家。”年子风把她轻轻放回车里,坐回她身侧,依然给她冰凉的脚掌心传递温热。
宋清晚看着肿起的脚背轻声说:“只是崴了一下,没事,不用去医院,回家冰敷就好了。”
年子风顿了顿,“那你现在想回哪里?”
“回公寓吧。”
“好。”
宋清晚终于抬起头来看他,看这个今天什么都说“好”的男人。
年子风将大衣脱下,套在对面女人纤细的手臂,包裹住裸露的肩膀。宋清晚看着自己这一身别出心裁的搭配,会不会引领明年婚纱秀场的时尚潮流?
回到租住的公寓,年子风一路抱着她,她今天身穿这么繁重的婚纱,肯定又沉又不好抱。可她忽然想起她这个“落跑新娘”是没有钥匙的。
年子风站在没有密码锁的门口,低头看怀里一脸茫然的女子,转身到对门,“我钥匙在口袋里。”
宋清晚有些丢脸地放开他的脖颈,摸着他大衣的两侧口袋,年子风无奈地补充:“我现在穿的西服上衣口袋。”又补充道:“内里口袋,在左侧。”
宋清晚有点怀疑这个男人是不是故意的,但没有办法,她现在是一个崴了脚的无家可归之人。微微侧身,按下蓬起的网纱,很感谢他的纽扣是解开的。
把手伸进温热的胸膛,感受到自己心房里脱了缰的小鹿又开始不受控制地横冲直撞,她有些懊恼地摸着口袋位置,却怎么摸也摸不到。
年子风叹了一口气,“我先放你下来。左脚踩在我的脚上,右脚悬空不要落地,把着我的腰。”
宋清晚乖乖依指令照办。看他从另一侧内里口袋拿出钥匙。然后在心里暗暗数落自己怎么那么没有出息,连左右都分不清了。
年子风将门打开,直接迎面将她抱起,拖地的大裙摆,拂过脸颊的纯白头纱,颇有丝洞房花烛夜的意味。
但此时负伤的新娘在他耳侧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快步走进卧室将她放到床上,掀起裙摆至大腿,只见右大腿外侧髋骨处一片青肿,年子风抬头看她,神色有些气急败坏地恼怒,在她眼里什么才算是有事?
他看着她乌黑水亮的眼睛,所有火气只化作一句:“你在这等着别乱动。”语气竟还是轻柔。
宋清晚见白皙皮肤上的淤青肿胀,乍一看确实挺触目惊心的,怪不得这么疼。不过她对于疼痛一向都不敏感,已经习以为常,无论是身体上的,还是心上的。
年子风不一会儿从外面端进来带着冰块的冷水和厚厚的的毛巾。蹲下身,将她已经肿的像馒头一样的脚放置于膝盖,把毛巾浸湿后拧干。手臂上半挽起衬衫袖口,露出的肌肉线条和用力时凸起的青筋纹理,莫名让人鼻头发酸。
“可能很凉,你先忍一下。”年子风将冰毛巾敷在红肿处,有水滴落在他的手背,滋润初冬干燥的皮肤。
他没有抬头,因为他的手背又有一颗水滴降落,与上一滴相近——相靠——相容,相濡以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