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扬的门铃声打破静谧,空气中凝滞的悬浮颗粒和不明因子继续徜徉。
年子风将毛巾置于盆边,转头起身去开,略微酸麻的长腿拐过卧室,站立在玄关处,手指捏紧酸胀的眉匡,半晌,打开房门。
“风哥,你这干嘛呢?我不会耽误你好事了吧?不都受伤了吗?可是你让我来的。”一身白大褂的俊秀青年从门口进来,自顾自地说个不停。
飞来的横脚以示警告,青年身姿矫健,轻而易举躲过去,“你这身手不行了啊。”笑涕涕的拎着医药箱,四处查看,“嫂子,我来给你看看伤。”
宋清晚微笑,与门口看起来有些吊儿郎当的白衣天使打招呼,“麻烦你了,专门跑过来一趟。”
“嫂子这是说的哪里话?见你一面说几句话多不容易呢!上次在1988都没来得及介绍,我叫冯启明,风哥最爱的小弟,救死扶伤的外科医生。”
宋清晚记得这个俊秀青年,当时在1988包房里喊嫂子喊得最大声那位,并且长得不赖。
“你好,启明。叫我清晚就可以了。”
冯启明走到地上摆放的冰水毛巾旁边,回头瞄了一眼靠在门边的男人,目光里挟带着小刀片扫在他身上,惹不起。
手在触碰到白皙的红肿前收回,“风哥,我看嫂……清晚这伤你都处理的差不多了,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去医院拍个片子,排除下骨折的可能性,然后每天睡前热敷15分钟,2到3周差不多就没事了。”
穿着白大褂的外科医生,说着几乎人尽皆知的基本常识,年子风直立起身,放下环抱胸前的手臂,“行,知道了,你把药留下忙你的去吧。”
外科医生很无辜,这么点小伤把他折腾来,大材小用不说,这屁股还没坐下就要被撵走!
将带来的活血化瘀喷雾剂从散发着消毒水味道的药箱中拿出,“清…晚”冯启明看着门口男人的眼色说:“明天和风哥来我们医院拍片子吧,到时全院最帅的男医生我亲自接待。”。
宋清晚看着白大褂上胸牌的标识,国仁医院。
真巧!可谓是世事洞明皆学问,她终于相信了墨菲定律。
继续使用着世界上最美丽的语言——微笑。笑的礼貌,温婉,优雅。
帅医生拎着红十字图案的铁皮药箱迈出门,回头小声问,“怎么,风哥,这还没追到手呢?”语气比起调侃更多的是惊讶。
“谢了,冯子。”他没有回答冯启明的问题。
年子风也在想,刚才那句“叫我清晚就行了”。
回到卧室,床边的女人正在隔着又大又蓬的裙摆给脚伤处喷药,他走到床头从台灯旁的盒子里拽出湿纸巾,将泛黑的脚底重新踩在他的膝盖上,隔着布料精贵细滑的蓝青色西裤,一点一点擦拭干净,直至恢复白皙。
考虑良久张口,“小戚是我从小到大唯一的妹妹,以后我尽量不和她见面。那天说的话……”
“子风,没有必要的。看得出来她很喜欢你,可能胜过我。”迟到的辩解被平和的话语抢断,有丝微凉。
年子风的视线从脚背红肿处移开,望向相距不远的水眸,她与他对视,乌黑发亮的瞳仁里应该是他的影子。
“可我对你的爱,没有一丁点儿能分给她。”直白的口吻,连同语气尽可能地维持波澜不惊。
宋清晚的心脏受突如其来的情话撞击剧烈跳动,但是她不能再被它牵着鼻子走。
“子风,算了吧。”她说。
温润清凉的声音迟疑几秒后传来,“什么算了?你总是这样,前几天还说再也不会推开我?现在又……”
“是你先不要我的。”宋清晚打断他,声音很小,眼神中充满坚定的力量。
“而且,子风,我其实从来都没有放弃过你。只不过我是一个工于心计满口谎言的女人。
你那天的话,把我从这场梦里叫醒。我们在一起太难了,偏偏我们对彼此都没有信心,我觉得我没有韩紫戚配得上你,你觉得我可能更爱白皓宇。
这三年来,我们之间的距离有在靠近,但每靠近一步,就以在彼此心口留下一道刺青为代价。”
年子风盯着眼前红唇张张合合,感受掌心冰凉的触感。她的手脚总是冰凉的,以前经常夜里他们相拥而眠,她喜欢把脚掌心贴在他小腿上,双手覆在他的胸膛。
肌肤相近,温暖相传,用缠绵又好似推拒的姿势。
他笑了,然后道歉:“以前是我不好,没有体会到你的立场。一直勉强你站在我的角度考虑问题,自私又自大……”
“没有,子风,你不要这么否定你自己,你很好,我也终于醒悟我并没有哪里不好。
遗憾的是,你是年子风。
我是宋清晚。
一个不知道因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女人。”她也笑了。
趁着唇角的弧度,接着微笑说:“子风,我的亲生母亲是夜店里的陪酒小姐,被人包养的职业小三儿。
我三岁起与她生活的两年时间里,充满了铺天盖地的辱骂和不堪,然后她发了疯死在我面前。
我的养母是在接我放学的路上车祸去世的,因为我这张适合做陪酒小姐职业小三儿的脸,总有男孩受它蛊惑。
如你所说,从小就接触死亡的孩子,将来会倾向于选择医生的职业。
没错,我就是,我想成为一名心理医生。想知道当时那个发疯的女人是怎么想的,然后接受她,也接受我自己。
但是遇见你之后,我又开始对自己厌恶,又经常夜里回到那两年……可我却什么都不敢和你说。
我也不想再成为你的负担。”
她看着他如清风般的眉眼,
“我们还是算了吧!子风。
就当做你放过我,然后我也放过你。”清雅的音色伴随着笑眼弯弯,像旧式影院里咯吱咯吱作响的放映机打出一束明亮的白光照在幕布。
深冬腊月,结着红彤彤硕果的海棠树下,英气逼人的男主演对着面前清丽温婉的女配角说:“我放过你,兰竹,也放过我自己。”
漫天的雪花,落在女人纤长的睫毛,弧度好看的嘴角,被滑落的湿热迅速融化,鲜红的海棠果上,厚厚的积雪压弯了细弱的枝丫,在冷风中颤颤巍巍地摇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