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莫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当车厢里的人用力的宣泄着自己压抑一年的情绪，当他的耳边响起喜怒哀乐的四重奏。

他看了眼自己身旁堆积像小山一样高的盒饭与方便面。他的心中竟多了一丝分享的欲望。

这丝欲望，就像魔鬼，明明它的本身是个天使。但对于自私，习惯伪装的人来说，他的的确确是个魔鬼。

当车厢里的乘客情绪涨到最高时，终于有人站了出来。

那人正是李天赐，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站出来。

他的手在发抖，他的脚也在发抖，他很不习惯站在所有人目光下，他也不喜欢出风头。

但看着身旁老人孩子的担忧，他骨子里的勇气，不允许他继续沉默。

他颤颤巍巍的说出了他的想法。

他说，肯定会没事的。

他说，一定要相信乘务人员，只是一场大雪而已。他曾在山里见过比这更大的雪，那时候的自己，也以为会出现难以预料的悲剧。

可他却活生生的站在这里。

李天赐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但他真挚的眼神，还有他嘴里诚恳的话语。却让车厢里的乘客又一次安静了下来。

但这份安静，又换来了沉默之后的质疑。

好在，老莫站了出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站出来，他倒是冷静的接过了李天赐未说完的话，分析着火车绝不是因为本身故障而停下来的。

老莫说的有理有据，也说的逻辑清晰，更比李天赐说的有信服力。

慢慢的，质疑声小了。

车厢里，又只剩下激烈喘气的声音。

李天赐感激的望着主动站出来解围的老莫，嘴里不停说着谢谢。

而老莫却再说完这些话后，有些疲倦的坐了下来。

仗义执言，好像并没有让他的心情好上不少。

只是让他心中的分享欲，减轻了分毫。

他又看了眼身旁的盒饭与泡面。

这些用智慧，勇气，逻辑判断换来的应急食品，此时却又成为了他的负担。

看来，真正聪明的人，还是绿毛衣男人。

他身旁同样堆积着方便面。

但他却一直保持着沉默，他更是在李天赐站起来的时候，低着头，将几桶刚刚放在脚下的方便面踢进椅子下。

随后，他又看向窗外，一言不发。

像个局外人，更是个聪明人。

……

如果是剧本，文字里应该充斥着大量的景色，动作与双方的对话，这样参演人员和工作人员才能够依靠剧本的描写，完美的去演绎一部看似不错的影视作品。

如果是小说，文字里也要掺杂些对话，因为有很多东西，必须要用对话去推进。

但若是作文，对话过多，只会让你失分。

因为在有限的时间以及试卷上有限的空间里，大量多余的对话，只会浪费你应试的时间。

这是很久之前，那位落榜老师曾说过的话。

而这句话，一直也被李天赐记在心中。

他不善于言辞，也不善于用大量的对话去安抚住别人躁动的内心。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再也普通不过的普通人。再看到老莫坐了下来后，他也坐了下来。

不过他又像是一个失败者，满脸通红。

他用力的抱紧着身前的帆布包，似乎想用这种方式，缓解刚刚自己主动站出来时的尴尬。

他没有说谎，他也的确遇见过一场大雪。

那是在他十岁的那年，也是他还没搬到娃娃村去读书的最后那一年。

那天的雪也和今天的一样大，落榜老师望着窗外越下越大的雪，他也破天荒的给这帮学生放了一个下午的假。

南方的孩子，本来就很难有机会能看到雪，尤其是这么大的雪。

所以在回家的路上，几个贪玩的同学叫上李天赐，相约回家吃完饭后一起打雪仗堆雪人。

李天赐也欣然同意了，还在吃完饭后拉着妹妹一起出门和他们打雪仗堆雪人。

但雪却越下越大，还没到五点，天色暗的快要看不清回家的路。

望着这么快便暗成一片的天色，他们也不敢继续贪玩，互相告别后便匆匆回家。

在晚上睡觉的时候，兴奋的妹妹还对着李天赐说，她希望这场雪能多下几天。

而他也看着窗外的雪和房间里温暖火炉，心中隐隐出现着与妹妹一样的念头。

似乎老天爷也听到了他们的祈祷，第二天雪虽然小上不少，但依然还在下。

望着淹没到小腿的大雪，李天赐心中只感觉到不安。

他还是强忍着不安和下雪天的不适，来到了学校。

待到上课的时候，原本二十来个学生，到教室的也就五个。

落榜老师望着这五个孩子，又看着操场上越来越厚的积雪，他忧心忡忡的又放了一天假。

待到第三天，雪还是没停。

李天赐还在犹豫是不是继续上学时，清晨六点，他家的门便被敲响。

来人正是落榜老师，他风尘仆仆的披着满身雪渍对他说，什么时候雪停了再去上课。

他似乎走了很久，也似乎很是疲惫，李天赐倒了一杯热水给他，想让他在家休息一会，等雪小了再走。

但落榜老师，只喝了两口热水，便匆匆离去。

因为还有六个孩子没有通知到，他害怕那六个孩子会傻乎乎顶着大雪的去到学堂。

而那六个孩子，李天赐也认识。

那六个孩子是出了名的捣蛋鬼，平时也不怎么喜欢学习，就算落榜老师不去，他们也有着很大概率不去上学。

可当他把自己心中的想法给落榜老师说了之后。

落榜老师也第一次对他发火。

因为在李天赐眼里是调皮捣蛋不会去上学的坏孩子。

在他眼里，又是和李天赐一样的好孩子。

李天赐当时很不解，甚至也很委屈。

明明他也是好心，为了落榜老师好，担心他顶着这么大的雪去村尾找那几个坏孩子会在路上发生意外。

但为什么自己最后却得到的是落榜老师的责骂与眼里的失望呢？

难道汉人都不知好坏吗？

李天赐也越来越委屈，在落榜老师离开之后，他看着这场大雪，留下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