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上虽是这么说,但在心中,刘胜也还是暗自思考了起来。
倒也不是说,经过上次的‘经验’之后,刘胜还不长教训;
而是栗姬的这个举动,让刘胜莫名的感到一阵担忧。
至于原因,则就藏在方才,三位兄长的谈话之中。
“姑母,是皇祖母的嘴啊······”
“拒了姑母,可就是拒了皇祖母;”
“想让儿子做储君,却又去得罪太后··········”
这一刻,刘胜只有一个想法。
得亏我妈没这么蠢!
都不用说别的,就说一点,便足以证明栗姬这个举动,究竟有多么的愚蠢;
——册封储君的诏书,从来都不是天子圣旨,而是太后懿旨!
谁来做太子、什么时候做太子,甚至某人能不能做太子,都是由太后决定的!
虽然实际操作中,太后的权力仅限于:提出人选,并和天子沟通,得到天子同意之后,再颁布册封诏书;
但与天子一样,太后也同样具有否定某个人选的权力。
比如未来的某一天,天子刘启找到窦太后说:母后,国家应该有继承人了,我觉得皇长子刘荣不错;
窦太后完全可以毫无顾忌的摇摇头:我觉得他不行!
别问为什么,没有为什么,就是不行!
必要的情况下,窦太后也可以像如今,拒绝在天子削藩诏书上盖丞相印的申屠嘉一样,直接拒绝颁布册立诏书。
再夸张一点,如果不顾及皇帝儿子的感受的话,窦太后甚至可以直接颁布分封诏书,把天子属意的储君人选,直接封为诸侯王!
没错。
在如今的汉室,非但太子、皇后的册立权由太后掌控,就连宗亲、皇子册封为王的事,也同样在太后的权责范围之内。
而且比起在册立太子、皇后时,需要和天子商量一番的权力限制,太后册封诸侯王,具有毋庸置疑的自主权。
说让你去哪里做王,那你就得去哪里做王,根本没得商量!
天子要敢站出来说什么,那就是逼自己的母亲朝令夕改,就是不孝!
在这样的情况下,栗姬一边憧憬着未来,儿子刘荣成为太子以后的生活,一边又把掌控儿子命运的窦太后给得罪死了?
刘胜只能说:哦牛批!
真的牛批!
还有这种操作哒?
“可怜大哥喽~”
“挺老实一人,投胎还投的这么好,结果摊上这么一个娘······”
在心中为大哥刘荣默哀三秒,刘胜便将心绪收回,继续专注在手中的活计上。
自从上次那件事之后,刘胜,已经彻底‘躺平’了。
什么栗姬不栗姬,太子不太子的,刘胜通通敬而远之。
——我惹不起,我总躲得起吧?
有事没事去找申屠嘉聊聊天,平日里就在这广明殿的一亩三分地里,做点自己想做的事,坐等封王就藩;
简直没有比这更轻松惬意的生活了。
只不过,刘胜想过轻松惬意的生活,但麻烦,却像是跗骨之蛆般,再一次找上了门。
“小九~”
“小九?”
耳边传来一阵若有似无的轻唤,惹得刘胜神情怪异的回过头;
待看到哥哥们还在院内,互相交流着彼此对栗姬的看法,刘胜也终是带着些许忐忑,望向了殿门的方向。
而在看到来人那满是焦急的面容时,刘胜面上轻松之色,只在顷刻之间,便烟消云散······
·
“大哥;”
“来都来了,怎么不进去坐坐?”
看着眼前,正面带尴尬之色看向自己的皇长子刘荣,刘胜的语调中,也不由带上了些许生硬。
作为众皇子当中的老大,刘荣无疑是生了一副好皮囊;
端正的五官,教常人明显更粗、更黑的眉毛,以及那时刻带着柔和的双眸,只令人无时不刻感到一阵心情舒畅。
——温润如玉,说的就是这种面相。
但此刻,刘荣显然是慌了神,望向刘胜的目光中,更是带上了满满的恳求。
“姑母那件事,小九当也是知道了?”
迟疑的道出一语,待刘胜稍点下头,刘荣便再也无法支撑‘皇长子’的架子,面色也陡然一苦。
“这件事,我本不希望母妃这么做,但母妃实在不听我的劝!”
“我作为儿子,也实在没有别的办法;”
“眼下,姑母只怕是已经去了长乐宫,皇祖母对我、对母妃,应当也已生了不满。”
“偏偏母妃还不让我去长乐宫,向皇祖母解释清楚······”
见刘荣言辞恳恳间,将求助的目光望向自己,刘胜也不由稍皱起眉。
“大哥的意思······”
“让我代大哥去趟长乐宫?”
“正是!”
刘胜话音刚落,刘荣便赶忙点下头,只面上苦涩仍不减丝毫。
“我担心这件事,并不是姑母自己的心意,而是皇祖母的意思;”
“如果不解释清楚,我担心,皇祖母会因此生出误解,以为我和母妃,根本就不听从皇祖母的安排······”
语带沉重的说着,刘荣便又抬起头,那张仍带有些许青涩的面庞,更是带上了满满的忧虑。
“咱们兄弟九人当中,若说谁同皇祖母最亲近,那无疑,便是小九了。”
“眼下,母妃已然是犯下大错,又不许为兄亲去长乐;”
“除了小九,为兄实在不知道还有谁,能帮为兄这个忙了······”
言罢,刘荣又满是祈求的看了看刘胜,见刘胜只一副忧心忡忡的面容,索性便对刘胜拱手一拜。
但即便如此,刘胜紧锁起的眉头,也没有丝毫松缓的趋势······
“大哥;”
“这件事的对错,弟弟我不懂。”
“但大哥应该知道:如果是去长乐宫,向皇祖母告罪,那就应该由大哥自己去。”
“大哥想想,如果我替大哥去了,皇祖母若是问起,我该怎么说?”
“如果不说实话,那皇祖母必然会以为,大哥眼里根本没有皇祖母,连告罪都不亲自去;”
“但若是说实话,我又该怎么说?”
“——说大哥本来打算亲自去,结果栗姬不让?”
“我如果真这么说了,那皇祖母对栗姬,岂不是更加不满吗?”
听闻此言,刘荣本就苦涩的面容,只顿时更沉下去些;
低头沉思良久,刘荣终还是面带苦涩的抬起头,望向眼前的幼弟刘胜。
“小九说的没错,我也明白这个道理。”
“但即便如此,也总好过为兄什么都不做?”
“但凡有其他的办法,为兄,也不至于求到小九的头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