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可恨!”贾赦一脸狰狞,恶狠狠地道,“秦琼不知是从哪儿来的小儿,竟被陛下看中,将元春赐给了他,可惜我这些年上下打点,左右求人,全打了水漂儿……”
他是贾母的大儿子,也是贾政的哥哥,现承袭着一等神威将军爵位。
“我看这秦琼定是一个谄媚小人,不知道怎么求着皇帝老子答应的呢,可惜了咱们大姐儿这么个儿国色天香的大美人儿……”
邢夫人夫唱妇随,也跟着自己丈夫贾赦冷声道。
听了这话,众人更加沉默起来,只觉心中更加添了堵。
贾母身侧,王熙凤左右看了看,忽的冷笑一声道:“老太太、太太,也不必愁的什么似的,皇帝虽说让秦琼入赘咱家,但也没说不能和离不是。
到时不让那秦琼与元春姐姐圆房,过个一俩月,给些银两,将他赶了出去,皇帝也不好说什么的,如此既全了皇帝的旨,又保全了元春姐姐的清白之身……”
贾母看了王熙凤一眼,叹气道:“你这主意虽看着可行,实则不行的,若果真跟那秦琼和离了,终究还是打了皇帝的脸,到时皇帝岂会不恼的?若是借机问起罪来,也不好说的。”
王熙凤尴尬地笑了笑,“您看看我,没知儿没识儿的,总说些胡话,孙儿媳妇给老祖宗丢脸了,还得老祖宗教我。该打,实在该打!”
说着,王熙凤就举手朝脸上轻拍了几巴掌。
贾母笑了笑,道:“你可莫要打了,等打坏了,链儿找我要能说会道、还能吃醋拈酸的媳妇儿,我可没地方给他找去了……”
“啊呦,老祖宗,瞧您这话儿说的,难道我是那见不得别人好的不成,可真真委屈死我了……”
“哈哈哈……别人倒还可,只是见了那青春美貌的小娘子,心里的醋意就翻了出来……”贾母打趣道。
众人听了,想起往日王熙凤喜欢吃醋的性格,就笑了起来。
而唯独王夫人没笑,她看了王熙凤一眼,道:
“凤儿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虽说皇帝的圣旨不能违抗,但也没说不能和离。或者更进一步,让探丫头替她姐姐成亲也不是不可以。老爷,你说呢?”
说着,她便看向贾政。她是贾政的正妻,也是宝玉和元春的生母。
她对元春进宫的事,抱有极大的期望,如今这个结果,她委实难以接受。
而探春是贾政的小妾赵姨娘所生,现今才十一二岁。
大厅的后方,黛玉探春等几个孩子都在屏风后。
探春听了前面王夫人所言,脸上现出惊诧的神色。她才多大,就能嫁人了?
旁边,林黛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挥了挥手帕,道:“三丫头,我看舅母的主意也不错,也不用愁着嫁不去了,也不用嫁到远处去了,也不用回娘家了,多便宜啊……你说是也不是?”
“颦丫头的这张嘴啊,真儿真儿的不饶人,惯会说风凉话。”
探春说着,横了黛玉一眼,就要掐黛玉的嘴,黛玉笑着歪在榻上,躲了开去。
左右两侧,坐着迎春和惜春,迎春愣愣的,也不知在想什么,惜春正撅着嘴吃点心。
宝玉则坐在边角,看探春黛玉两人打闹,脸上浮现出笑意。听说他元春姐姐要归家了,他也是开心的,但又听说要嫁人了,不禁非常惆怅。
屏风外,只听贾母道:“二太太,你也说起了胡话,圣上定的亲,也是能胡更改的?即便能改,也不好让三丫头去的,我知道你心疼大丫头,但也不是这么个疼法……”
一番话,说的王夫人没了言语,作为儿媳,她只有应承的份儿。
王夫人身侧,贾政一身书生气,他皱着眉头叹了口气,道:“圣上这旨意下的奇怪,其中怕是别有深意。如今咱们四王八公几个武勋之家,因曾追随过太上皇,已颇受圣上见弃,这怕不是好兆头啊。”
闻言,贾母的脸色变了变,脸上的皱纹似乎又深了些。
贾赦一脸怨毒,冷声道:“我看都是这个秦琼捣的鬼!也怨不到圣上。”
贾赦左侧,贾珍眼中闪过一道冷芒,想起传旨太监向他传的口谕,让他退了与秦家的婚事,并在家闭门思过,心中便升起一团火气。
既然皇帝开口了,这个婚他不退也不行了。但实在难以咽下这口气。
他思量一番,便想设法报复秦琼,开口道:“世上的事,没有不可改的,若要阻止秦琼入赘,只要行之得法,也不是难事。”
闻言,众人愣了愣,面面相觑,不知贾珍想出了什么法子。
贾母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是个有成算的,但未必是什么妥善的法子,搞不好反而害了贾家,便向他道:
“珍哥儿,如今既然圣旨已下,圣心已决,咱们也不好抗旨的。不如就先让秦琼入赘过来吧,暂且行一步看一步。广结善缘,才是长久兴旺之家。”
贾珍也不好反驳贾母,忙应道:“是,老祖宗。”但他脸色阴沉,显然并不打算就此放过秦琼。
秦琼不但毁了他儿子贾蓉与秦可卿的亲事,还准备祸害元春,他作为贾家族长,于公于私,都不能答应。
“现今,还有一个问题。”贾政皱眉道,“圣上让他们三日后完婚,可府中只剩两处院落,一处是荣禧堂后面二十间房屋,留着将来宝玉成婚用。
另一处是东北角的梨香院,是先时太爷晚年养静之处,也不适合做婚房,该让他们住哪里呢?现建是来不及了。”
话音刚落,王夫人脸色沉了下来,便接着道:“荣禧堂后楼怎么能给他们做新房?若给了他们,将来宝玉成婚怎么办?将梨香院给了他们就罢了。”
贾母沉默了一会儿,道:“先让他们住荣禧堂后院罢,毕竟是皇帝赐婚,将他们打发到梨香院,看着也不太像。等过两年,在我院落后面,再建一院出来给他们就罢了,如此既全了皇帝的面子,将来宝玉也有去处。”
王夫人听了,心中虽仍有些不情愿,但也不敢再说什么。
贾政听了,向贾母点了头道:“儿子知道了,元春丫头成婚,总要请亲戚过来,母亲您看要请哪些亲戚,远的肯定是赶不上了,但也要知会他们一声。”
“你们夫妻拿主意吧,我累了,都散了吧。”贾母说着,让王熙凤和丫鬟鸳鸯扶着,进了里屋。
众人见贾母离开,也都散了。
……
翌日。秦家。
昨日半夜下了场雨,草木上都还有雨珠,空气中带着潮气。
秦琼早起后,锻炼了一番,吃了饭,今天恰逢秦业休沐,便找到他,跟他说秦可卿之事。
昨夜已经跟可卿商议好,今天跟秦业说这件事。
两人躺在暖阁中的躺椅上,望着院中初升的朝霞。秦业脸上带着淡淡笑意,一边喝香茗,一边欣赏这雨后的景色。
“父亲,我想带可卿跟我一起进贾府?”秦琼向秦业道。
“嗯?为何这么说?即便不嫁于贾家,可卿也该出嫁了,跟你到贾家算怎么回事?”秦业蹙了蹙眉头。
秦琼沉吟了一下,望向秦业,沉声道:“父亲,其实,在我十一二岁时,便已经属意于可卿……”
秦业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信息太惊人,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地道:“你……你……说什么?你属意可卿,难道你想娶可卿?”
“是的,父亲。”秦琼点了点头,目光坚定地看向秦业,一点都没有尴尬和扭捏之意,像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
“这……你们可是兄妹啊,让外人如何看啊?这可是关乎伦理纲常之大事。”秦业本身受儒家思想极深,对这种事一时难以接受,虽然明知秦琼兄妹没有血缘关系。
“父亲比谁都清楚我们兄妹的关系,所谓兄妹不过是一个名头罢了。只要以后我们改了称呼,再换个住的地方,过段时间也就没人在意了。”
听了这话,秦业眉头舒展了些。
“那可儿对你,也……”
“昨夜我们已经私定终身。”
秦业沉默了,叹了口气,端起茶盅,满眼苦涩地喝了一口。
秦琼也不再说话,扭过头,他知道这种事搁谁身上都要一段时间来消化,也不催秦业。
也不知过来多长时间,太阳越来越大,院中原本阴影的地方都被照亮了,桌上的茶水也新换了一壶。
家中的丫鬟走过来,在香炉中放了些檀香,点燃,顷刻便有一股白烟飘飘洒洒而出。
秦琼吸了一口,只觉得心旷神怡,其中还有淡淡的桂花香。这是从院中的桂花树上飘来的,如今正是桂花开放的时节。这檀香与桂花香掺在一起,别有一番滋味。
“说起来,当初我抱养可卿时,实则只是想将她培养出来,攀附权贵,指望她能改变我的仕途,即便退一步,也能给我养老送终。”
秦业一脸回忆的模样,夹杂着一丝愧疚。
秦琼扭过了头,眉头轻蹙。对于此事,他丝毫都不知情,也难以相信平时慈眉善目的父亲,曾是这个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