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春天的三月,公司改革,将每季度下发的绩效奖金,改成每年三月份一起发放。再加上公司前一年的效益不错,补发两个月的年终奖也一起在三月份发下来。
整个办公室的员工在月底发工资的那天,都拿到了不菲的薪水。公司上下一片欢天喜地,张经理也高兴,通知大家下班一起去聚餐。
那会儿李可和蒋菲还是不分彼此的好姐妹,两人志趣相投,惺惺相惜,又同住一个小区。所以不管是工作上的立场,还是上班下班的路上,两人从来都是共进退的。
那天下班时,她们两人跟着同事们一起出了写字楼,去附近那家预订好的酒店。
那一晚所有人都是神采飞扬的模样,酒席上的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同事间的高谈阔论,谈笑风生。颇有一番诗酒趁年华的快意之感。
随着高涨的气氛和同事间的哄闹,大家都没少喝酒。待到筵席结束时,醉倒的人不少于半数。张经理叫来出租车,将那些喝醉的人,安排给清醒着又顺路的人带回去。最后剩下两三个醉的不省人事又没人同路捎回去的,便直接在楼上给开了两间房,将他们安置了下来。
李可也喝了不少的红酒,却胜在她酒量好,所以这会儿她跟没事人似的,一脸嫌弃却又无可奈何的看着怀里烂醉如泥的蒋菲。李可扶着她站起身,蒋菲却整个人都挂在身上,压得她摇摇欲倒,嘴里还轻声嘀咕着要住大酒店。
原本她还想扶着蒋菲去门口打辆出租车回去的,这会儿倒是歇了这份心事。干脆如她所愿去前台开了个房间,连拖带拽的把蒋菲抱进电梯上了楼。
不想电梯门到房间楼层打开时,安置好那几个醉酒之人的张经理就站在门外。李可跟他打了声招呼,便费力的搀着蒋菲往电梯外走。张经理看了眼人单力薄的李可,伸手接过蒋菲,一手搀着,一手搭着肩就轻轻松松的扶起了她。
待李可准备在前面引路找房间时,张经理看着李可,说他的外套还在楼下餐厅的椅背上,让她帮忙去拿一趟。李可心下迟疑,想着她这一离开放任他们孤男寡女的在一起,不好吧?张经理在察言观色间,明白了她心中所想,说了句算了,便扶着蒋菲向前走。
李可悻悻然的走在前面,想着自己好像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找到房间打开门,张经理把蒋菲扶到床边放下。他刚站起身,蒋菲却一个翻身,正好吐在了他身上。李可看着张经理满身的污秽,忙让他进卫生间去擦洗。又湿了毛巾给蒋菲擦了擦脸。
待张经理收拾好出来时,他已经将自己身上脏的不能再穿的衬衫脱下来洗了。只松松垮垮的裹着酒店房间里的浴袍,一脸无奈的倚在卫生间门旁看着李可“现在麻烦你去楼下帮我拿一下外套,好歹让我出去的时候,也好有件衣服披着吧。”
李可不答反问道:“先前那几个醉鬼不也开了房吗?你去他们那里先借件衣服穿吧。”她总归是要为蒋菲的名誉着想的,她是有男朋友的人,如今让她酒后和一个男人共处一室,瓜田李下的难免生出误会。
张经理心下无奈,苦笑着说道:“我没打算和他们同住,所以房间的卡我也没带出来,难道你能让那几个醉的不知今夕何夕的家伙开门?”顿了顿又说:“你只管放心的帮我去拿衣服,就那么几分钟,能有什么事?”
李可觉得自己再不帮忙去拿衣服,就真是在触虎须了,而且她也的确是杯弓蛇影的太小心了些,于是点头应下便匆忙的下楼去了。她在酒尽人散的厅室中找到张经理的外套,转身又匆匆回去。
经过酒店大堂时却听见有人叫她,只听声音她便知道来人是谁了。不禁无奈的皱起了眉,还真是无巧不成书,竟然是李可的男朋友秦旭来了。脚步声匆促而至,李可僵直着身子转过身,笑问:“你怎么来了?”
秦旭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说:“找到你就好,菲菲之前发信息让我过来,刚刚有点事所以来晚了些。到这了又打不通她电话,她是不是生气了?”
李可缓了缓,觉得自己就是在莫名其妙的瞎紧张,蒋菲喝醉酒,吐了张经理一身,两人才不得不共处一室,总归也是情有可原的。
既然秦旭来了,蒋菲就直接交给他好了。告诉他蒋菲喝醉了,李可一边带着他往楼上去,一边又将张经理帮忙的前因后果告诉了他,免得到时候闹出误会。
站在房间前,李可敲了敲门,张经理来开的门,虽然穿着浴袍,却神色淡然的如那翩翩浊世佳公子。李可将手中的西装递给他,他接过去又朝秦旭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便径自转身进了卫生间。
秦旭走到床前看着安然入睡的蒋菲,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只觉得睡梦中的她乖顺无比。李可看着旁若无人般爱意横生的秦旭,满心无奈,世间尤物意中人啊。她还是赶紧走吧,正处在热恋中蜜里调油的人,浑身都是温柔小意的浪漫。她再看下去就真是自找不痛快了。
恰好张经理从卫生间里出来,浴袍换成了西装,因为没穿衬衫,前胸露了一大片,不伦不类的甚是惹眼,李可只一眼便转开了视线,往门外走。
秦旭将他们送到门口,对李可说了不少感谢的话,又嘱咐她回家一定注意安全。李可听的不胜烦扰,她和蒋菲在一起的时间,比秦旭这刚恋爱三个月的男朋友相处的时间长多了,而且她对蒋菲的关心又不是为了得到感谢,这样的客气反倒让她不自在。
挥挥手准备离开,却听见房间里蒋菲怒声嚷道:“李可,你滚。”李可听到这话惊讶之余,又想起来蒋菲喝醉了,定是在说胡话呢。
转身又进了房间,笑的开怀的问:“蒋菲,你搞清楚,这房间是我花钱开的。”蒋菲睡眼惺忪的坐在床上,闻言怒目圆睁的瞪着李可,随手将一个枕头砸向了她。
李可脚下轻移,躲开了蒋菲投来的枕头,笑着哄到:“别闹了,快睡吧,我要回去了。”话未说完,蒋菲手里又一个枕头扔了过来,嘴里控诉道:“李可,你离我男朋友远一点。整天装好人,哄的秦旭当你比我好,你这是居心不良吧?”
李可目瞪口呆的看着白天还情深意切的姐妹,这会儿却对自己满心猜忌,不由觉得难过,却依然忍耐着问道:“蒋菲,你知道我是谁吗?”
蒋菲一脸讥讽的笑看着她“李可,我知道你当我是在耍酒疯,你错了,我这是酒后吐真言。从别人提醒要我防备你之后,我就在无比清醒的看你惺惺作态。”
一席话,让李可觉得心头如荒烟蔓草般的苍凉,什么时候她们竟走到了这一步?树必腐而后虫生,人必疑而后谗入,说到底终归是蒋菲不信任她了,与别人又有什么关系。她若是从一早开始怀疑时就说清楚,那她宁愿选择不认识或是不理睬秦旭。
每次见到他打声招呼,不过是因为他是蒋菲喜欢的人,而成为的点头之交而已,她甚至连秦旭的手机号码也是从未问过的,更遑论是深交了。
蒋菲的这番怀疑实在是让她无从理解,更让她无从解释。倒真是应了那句话:相信你的人,你无需解释;不相信你的人,你不必解释。
事已至此,李可觉得实在没必要和酒后的蒋菲纠缠,转身向门外走去,自嘲着说道:“这份情谊至此终了,从此后你我桥归桥,路归路,各自安好。”
身后的蒋菲却不依不饶的说:“你把秦旭在这时候叫过来,也是想让他误会我的吧?你还真是处心积虑啊。”李可顿了顿脚步,没做理会的离开了。
那一夜,送她回去的张经理,望着她时满是同情。她却毫不示弱,同情吗?坚强如她不需要。
李可在小区门口下了车,只短短走回楼下的一段路,她却觉得分外凄冷。明明是阳春三月,春暖花开的季节,阵阵冷风却仿佛刮进了她的骨子里,像冰凌一般的浸入身体,侵蚀着她的温暖。那会儿的李可表面无疮痍,心中却是千疮百孔般的痛着。
回到家,肚子里就是一阵翻江倒海,让她吐了个干净。吐完她倒觉得自己像是活了过来。就好似纳新吐故,抛却那些伤人的酒色,就算是被虚情假意扎了心,她总归会好起来。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她又何必忧伤给别人看。
自此,两人再见面便会引起一番口舌之战。开始李可还顾念旧情,想要留下一丝同事情谊,往往自甘下风。可不想蒋菲却是得寸进尺,咄咄逼人,李可便也不再忍让,两人都是有素质,有修养的人,所以在唇枪舌剑的你来我往间,决计不会和那泼妇骂街一般粗鄙难看。
同事们常常能在她们硝烟四起的嘴战中,颇为受益的记上几个引经据典的成语,或是几句颇有意境的唐诗宋词,甚至让人生出了期待茶话会般的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