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章六千,今天再努力码两千。)
老郎中在三人走后,双手背在身后,徐步慢行,如一位散步老者一般,往药铺去。
头上淅淅沥沥的小雨,渐次拍打,也不以为意。
跟随在老郎中身后的罗青意识到老郎中步履异样,探出手,有意无意地搀扶着。
药铺门前那群镇兵见三位眷徒大人都非老郎中敌手,早已见势不妙地逃窜了。
甫一进铺门,再无一外人,露出瘆人苍白面容的老郎中终于忍受不住,咽喉一甜,吐出一团血痰。
老郎中自怀中摸出一粒黄澄澄的圆润药丸,迅速塞到嘴中。
趁着那一眨眼功夫,罗青得以知晓药丸名头特性。
“菌芝腐心丹:犰狳(qiú yú)兽最擅挖洞埋穴,与土为伴,将犰狳兽沾染心头血的崭新心脏挖出,在充满菌芝的朽壤中孕育,三旬时间可得菌芝腐心,以其为主材,再加上其他药草辅材,可得此丹。
服用之有回身养气,愈内创外伤之效,为不入品丹药之极品。”
老郎中吞服下丹药后,如锡纸一般的面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润,眉宇之间的精气神亦渐次恢复。
罗青一双眸子闪烁,心下大动。
好东西啊。
老郎中斗法时都不曾即刻服用此药,他是要隐藏当作底牌。
若非此刻实在难忍,老郎中恐怕都不会在他罗青面前吞服。
不过老郎中没料到,就那一会儿功夫,罗青已窥视出那丹药的功效。
罗青见老郎中无碍,手上放开,开口故作随意询问道:“师傅,那是甚么灵丹妙药,竟有如此效用。”
老郎中呼出一口气,敷衍答道:“不过是寻常的丹丸而已。
你若好生修习医术,早晚你也能练成。”
你个糟老头子,信你个大头鬼。
罗青面色澹然,哦了一声,哭丧着脸道:“师傅,我们惹上了回煞伯祀神大人,往后还如何待在小镇上?
恐怕早晚难逃一死。”
似乎罗青今日表现不错,开口提醒了老郎中一句,使他免于一伤,老家伙今日言语稍多,至少不再一点不吭。
“不必忧虑,纵是回煞伯亲自出手,我带着你逃遁它方,亦非难事。
况且回煞伯闭关数年,其人如今到底如何尚且未知。
又有何惧?”
老郎中说罢,转身走进后院,“我需修养一番,你若嫌看店铺闲暇,可去书房拿来一两本翻阅。”
“是。”
老郎中先用钥匙打开书房门,从里头拿出几本书册后,再次钻进那比卧房待得时间都长的炼药房。
好半响后,罗青见后院再无动静,这才起身。
老郎中书房之内书籍不多,不过相比于芙蓉佬外宅柳霏那里,这里的书籍又显得颇多。
老郎中书籍不止是从各处渠道弄来,有些还是他自己亲手所著的笔札。
好记性不如一个烂笔头,无论是刑具匠锻造刑具,还是老郎中炼制丹药,都需要常记录下自己的心得,收获也好,错误也罢。
老郎中书房中的书籍明显偏向于实用性,那等甚么诗词歌赋类陶冶情操的闲书一本没有,医药类别最多,不再是只局限于老郎中给予罗青的《金匮药方》那种。
还有他为叶子轩医治时所用调用的诡祀法子。
其中一本《诡祀医法》乃是老郎中自己所写。
罗青抽出那本书册,继续寻找。
除却医术外,还有一些讲述奇闻轶事的书籍,不是那种故事性的小说话本,而是能帮助罗青了解更多此世的书籍。
如一本类似历史,讲述祀君年代所发生之事。
翻找一圈,不出所料,那本《祀诀》不在此书房之内,那种祀术祀法、老郎中修行的能将自己手变为晶莹剔透如玉的功夫亦不在此处。
老郎中作如何想,罗青半点不知,难不成如老家伙所言,练拳就图一强身健体,而非动手杀人?
罗青最后找扒拉出三本最为想看的书籍。
一本是那《诡祀医法》,一本是讲述祀君时代的小薄薄册子《大事纪》,最后一本是介绍常人气血的具体修行路子,《气血法门》。
罗青拿着三本书回到铺面,正看到柜台前有两人正扭打在一团。
一个是曾有过一面之缘的烟鬼老烟杆,数日前曾闯进罗青铺子,索要阿芙蓉,被罗青打出了门。
另外一人没见过,是名小孩,个头不高,顶多到罗青腹部,皮包骨头露青筋,一副营养不良模样,穿着也破破烂烂,四处漏风,连缝补破洞的补丁都无。
个头小、身材小的小家伙不是老烟杆的对手,基本是趴在地上,被老烟杆摩擦。
罗青叩了叩柜台桌子,发出咚咚咚声音,道:“喂喂喂,停下!”
那老烟杆果真顿下动作,看向罗青,颇为忌惮,色厉内荏道:
“老子出手教训儿子,难不成还要经你同意不成?”
“我不是他儿子!”
年岁不大的小子拽着老烟杆衣物,大声叫嚷:
“这人爬到柜台上,要盗取你们铺里的阿芙蓉,被我拦下,这才出手打我!”
罗青瞧了瞧小孩,见其眼眸坚毅,不似说谎,再加上老烟杆此人来药铺偷窃已有先例,真假一目了然。
罗青自柜台走出,转了转手腕,猛地突进,一手犹如一把钳子,抓住老烟杆衣领,将其人拎起,狞笑一声道:
“信不信我杀了你?”
罗青已杀过不少人,气势摧逼,声势雄壮,老烟杆盯着罗青,惊恐万分,口头求饶道:
“小的、小的下次不敢了!”
罗青嗤笑一声,对付这贪生怕死的蠢物也无甚么兴致,朝外拎着,扔了出去。
如清理掉一片垃圾的罗青拍拍手,又扶起那被老烟杆夯锤数下而鼻青脸肿的小屁孩,坐到一旁一椅子上,露出一个自以为和蔼的笑容。
“小子,没事罢?今日多谢你帮我拦住那老烟杆。
我去给你拿些跌打损伤的草药,帮你包扎上,先坐着歇会。”
小屁孩没坐,又顺势跪倒在地,连磕三个响头,“我不要包扎,我娘生病了,请你治治娘亲!”
罗青一愣,沉吟片刻问道:“你娘得了甚么病症?”
以他半吊子的医术,给人治病,那不是坑害人么!
这些时日,药铺里若来了病患,大都是罗青去后院喊来老郎中把脉诊治,写下药方后,罗青抓药。
叶子轩那富裕人家,不缺银子,老郎中跑上一趟无可厚非。
守舍巷那两位婶婶得了毒疮,老郎中亲去医治,乃是事出有因,唯恐有瘟疾泛滥。
眼下小屁孩不似有钱的模样,他那生病的老娘也没前来药铺,老郎中可不会亲往其家诊断。
小屁孩说道:“娘得了热病,浑身烫得吓人,已经不能下床了。
我去祀神大人庙宇,镇兵不让我进。听说隔壁王叔叔得了病症来药铺抓药,病全好了,所以我来这里……”
罗青想了会,《金匮药方》里头有关于热症的医治药方子,不过他拿不准。
“你确定是热病?”
“确定,田娃子年初得了病,我听人言语说就是热病!”
罗青点点头,“那我给你抓药,但不确定是否能治好你娘亲,你还要我抓给你么?”
小屁孩目光坚毅,咬咬牙,“要!”
罗青没着急抓药,先取来绷带与跌打损伤药,为小家伙涂抹包扎。
小家伙还在不愿,被罗青一句‘再多说,就不给你药了’吓得老实。
罗青手下动作凌厉,嘴上问道:“你叫甚么名字?”
“向玉树。”
“你家只有你和你娘么?你父亲呢?”
名字不错的向玉树平静道:“娘说爹抽阿芙蓉,又在赌坊输钱,还不上贷钱,被大耳窿剁了喂狗了。”
“……”
向玉树仰目看罗青,道:“娘亲把家里的银钱都拿去烧香拜神,我现在没钱,不过以后我肯定还你!”
罗青洒然一笑,揉了揉向玉树比这鸡窝差不了多少的脑袋,道:“不值几个钱。”
“那不行!”
罗青上下打量一眼瘦骨嶙峋的向玉树,“你娘亲都把银钱拿去烧香拜回煞伯祀神大人了?”
向玉树一双小手缠在一起,一对本该舒缓的眉头干巴巴皱在一起,长叹一声,声音低沉道:
“娘亲以前不是这样的,自从爹爹染上了赌,死掉后,娘亲才、才……”
罗青包扎完毕,拍拍向玉树肩头,转身走到柜台拿药。
镇上那般祀神大人并非是万能的,如回煞伯及其眷徒,据罗青所知,其最擅长的只是招魂而已,其他诸如病疾之类的,拜也极少有用。
否则当年回煞伯就不会与在镇外混不下去的老郎中达成协议。
不过即便如此,仍有许多愚昧镇民不管如何,都敬拜回煞祀神。
向玉树母亲那样的人,自己都吃不上饭还要敬拜的畸形事儿,绝非孤例。
至于那祀神享人香火,到底是能增进修为,还是其他,罗青暂且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