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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青一路西行,心中权衡思量。
沙场两军对垒厮杀,向来讲究一个兵贵神速,以出其不意。眼下这甚么负薪尹出兵,大军未拔,消息即走漏出去,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观淫风行政,大致能猜测出淫风侯不是那等任人唯亲,不重黔首死活,牧天下如牧羊的祀神,应当不会放着边境之地交由一位不通兵事之人打理。
罗青走过街衢,听到耳边嘈杂的声音,知晓了负薪村从昨日即许进不许出。
祀力潺潺流入双眸,抬头去看负薪地中的几座望楼,有常人不可见的烟霾流动,相互之间成法阵之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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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掩口巾阵:疫病之地,有掩口以对、面巾遮面之俗,此俗生于祀君时代之前,当时疫病之地有大瘟,人相染,疫病之主知瘟口鼻相传,遂令当地百姓但凡言语,则以巾掩口对,恐气触人,使人染瘟。后瘟病渐消,此俗留存,并称覆口掩面以防瘟之巾为‘掩口巾’。
掩口巾遮掩气机,并由此衍生阵法。
此阵主材为‘掩口巾’,此素材为‘礿秩祀器匠’炼制掩口巾,并由淫风侯赋疫病诡祀所祭成,可隔绝阵中诡祀,使得阵内诡巧祀器或祀术无法与外界相联。”
与诡巧祀器的品阶划分相同,诡巧祀器匠人的品阶高低与其人能制出的家伙什相关,礿秩诡巧祀器匠,可炼制打造出祠器之后的礿器。
诡巧祀器分为祠、礿、禘、尝、蒸五等,其匠人亦以此五等为秩,品阶之名在祀君时代便已存在。
祀君时代天下有名的能工巧匠名号为‘欧冶子’,乃天下第一的‘蒸秩祀器匠’,却无封无爵。据说是因其人曾得罪祀君,也有说只是祀君征伐天下时,其人并不是祀君麾下之人,因此祀君治世后,此人没得甚么爵封,只是以‘子’尊称之。
罗青弯下头,明白了负薪尹为何不担忧兵事泄露。
不缺诡巧祀器的富裕人家,总会有无数法子来达成目的。
罗青顿了顿脚步,继续往祀衙去。
心下对此趟欢喜之地的战事征伐的疑虑再减三分。
去欢喜之地行征伐之事,相互之间的胜负输赢,罗青丁点不在乎,某种程度上来说,双方死伤愈多,对他而言越是好事。
他前去又不是为淫风地卖命,而是只为掠来资源,甭管是欢喜还是淫风,他都来者不拒,双方死伤愈多,他可不就能浑水摸鱼,摸尸捡尸了么。
不过要有一个前提,不能危及到自家性命。
天下诸事,从不曾有万全的良策、十成安稳的行事,只是权衡之下,要将自身危险降至最低而已。
出师攻伐,纵是携万胜之势,也定有死伤啊。
罗青走在‘敕病街’,瞧见了前方四人迎面走来。
为首一人面容清癯,长相俊朗。
罗青认出了乃是熟人,不久前碰到的行商之人,夏徵。
只是其身侧没瞧见那一老一少,夏舒与夏叔两人。
夏徵面容阴翳,身后跟着几人,各个也都绷着一张脸。
不知碰上了甚么事儿。
双方擦肩而过,夏徵身侧一名心细如发的女子似瞧出罗青若有若无的目光,瞥了过来,只瞧一眼,即收回目光。
罗青神色坦然,他未戴画皮,是以本来样貌示人,因此他们无法认出。
上次将坊市转了个遍,并未没见这伙人,也不知卖的甚么货物。
知物眼窥探,只是知晓入目所及之物。它可没附带透视之能,瞧不见蒙着布的东西。
不一会儿,罗青到达门前两颗硕大镇宅兽盘踞的祀衙。
将近大战,祀衙门前人来人往,与近年来的门可罗雀差距颇大。毕竟负薪近年来战事皆不大,只是斥候之间的相互试探,小打小闹罢了。
宁愿碌碌无为,缩在乌龟壳中残喘苟活,而不愿上阵厮杀搏命以换资源的祀修或气血武者不在少数,否则为何任多修为低微的祀修?但此次负薪尹征召野修,动用了淫风地的‘集兵令’。
所谓‘集兵令’,乃是针对受过淫风地恩惠的祀修而言的。
集兵令之下,没人胆敢不去,倘若曾与淫风地‘签’过‘长身契’,受到征召而不去,是能直接杀头论处的。
而且此般征战,淫风大人所赏赐之物皆颇为丰厚,譬如免去几年的贡献,比如立下大功可以将那‘长身契’撕毁等等。
淫风地不会不要面皮地不掏一分钱,让人干白工。
一威一利,打个棒槌给一甜枣,手段明显。
罗青在门前驻足片刻,来往行走之人行经身侧,胤胎铜牌‘忽冷忽热’。
此中不止是有祀修,还有数目不小的气血武者。
与非得怀胤祀胎种的祀修不同,气血武者皆可修行,其中差距只在天赋。不管怎么说,至少有了一条通幽的小门,不似祀修一般,常人连踏进门的资格都无。
祀衙颇大,之所以外边盛传西北边境之地挣取资源更容易,便和此地有关。
欢喜与淫风两地倾轧,涉及整个村镇的大战没任多,更多的是斥候、谍子之间的小战。
祀衙会发布相关任务,以钱财资源招揽野修充当自家的斥候、谍子。
若是在两地之间没有斥候随时勘测敌方的风吹草动,等敌人率军赶到城外,包围城池时,后知后觉,岂不是成了待宰的羔羊?
这般事儿不是没发生过,违豫镇对面的云雨镇,曾几何时,乃是淫风地的地盘。当初欢喜城势头颇大,淫风势弱,常有欢喜地的斥候在边境地熘达一圈,骑着马驹逛到村镇城池之外,仰头挑衅一番后扬长而去,而村镇中祀神、卷徒、兵卒只能听之任之。
边境之地没斥候谍子以作耳目,早晚得受其难。
……
祀衙分前院与后院,前院为发悬赏之事,野修多汇聚在此,后院则隶属于负薪地正军。
所谓正军,即为负薪地培养的军队武备,享淫风供奉俸禄,不必如敬修远那般的野修,徒劳奔命,但所受限制也多,受头上大人辖制,每日忙碌不休,甚么守卫村镇、巡视四处等等皆为其事。
正军中以气血武者为主,祀修只占一小撮,若皆为祀修,压根供养不起。
气血武者相比于祀修,资源消耗少了甚多,只是多需时间积累底蕴。
祀衙前院不露天,而是建起一座硕大的亭子,高耸而立,四根粗壮的石柱撑在四角,高出门屋院墙一截,在衙外头远远即可瞧见凋梁画栋的亭子。
罗青走进‘祀衙’,瞧见人头攒簇。
不可否认,虽有许多无可奈何随军攻伐的祀修武者,但也有一部分淫风地祀修对负薪尹主动出击的决定颇为拥护。
淫风地与欢喜地边境死过不少人,总会有哪位修士亲人战死沙场,这般下来对欢喜之地的感官怎会好?总有想报仇之人,总有对淫风地归属感甚强之人。
除此之外,还有如罗青这般的赌徒,比罗青还要要财不要命。
一名身穿官服的差役门子似看出驻足门前,四处张望的罗青首次来到此处,走了过来,笑道:“不知兄台来此何事?
明日负薪大人将领军赴欢喜地,今日除却应征事外,无其他事可接。”
淫风之地尚玄青之色,玄青之色为深黑,在祀君之时,乃贫贱者之服。
如今上至淫风侯,下至差役黔首,多穿此色衣。
罗青拱拱手道:“在下初来此地,听闻咱们负薪大人将出兵西伐,因此前来应征。”
“请问大人,应征该如何做?”
那名差役急忙摆手,“我可称不上大人二字,兄台称我为门子即可。”
在祀衙当值的差役门子,既非祀修,也不是气血武者,只是一名寻常人,负责引路指点而已。
他们虽在此处当值,但半点不敢对这些祀修、武者有甚么不敬,在村中还好说,可若是到了野外,哪位祀修看自己不顺眼,偷摸将自己抹了脖子,可没地儿去说理。
拳头大的硬道理,讲不过啊。
门子顿了顿,伸手指了指人扎堆的地儿,笑道:“兄台若要应征,到那几位差爷处即可。”
“倒是没任多讲究,只需拿上自验身份的凭证,报上名号,言说自己实力,祀修、气血武者,境界如何即可。”
“今日祀衙只招人应对明日的攻伐之事,若是往日,我还能与兄台分说分说其他杂事……”
“言说自己实力高低有甚么说法么?”
门子抬起头,笑着提醒道:“实力愈高,所发放的俸禄愈多。
但不可虚报,若是往后贻误了战机,为人知晓,可是能以杀头论处的。”
罗青沉吟片刻问道:“实力愈高,想必所做之事也愈多罢?”
门子摇摇头,“我从未上过战场,并不知晓。”
不知晓?能者岂能不多劳?
如此说来,罗青心下已有了判断。
身手实力他定不会一股脑往抖搂出来,战场之上不管如何分配,总不会要悬弓境的气血武者与那等压胆境的武者打罢?
安稳为上,说甚么俸禄,仨瓜俩枣的能有多少?
立战功的心思他可是一点都没。
正在这时,祀衙后院传来一阵响声。
门子眺望一眼,解释道:“应是后院中正军正操练呢。”
罗青仰头望去。
听着那声势恐怕能有数百人。
这数百可不是普通人,而是实打实的气血武者,若是拿来与罗青见过的回煞镇兵比,一个冲锋,回煞镇上的乌合之众便会惨不忍睹得溃败。
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毫无半点可比性。
不止如此,厉害的军阵还会有法阵或诡巧祀器配合着用,能聚拢兵卒战力,杀伐翻倍上增。
不知负薪这帮正军,有无这等法阵。
罗青点点头,喟叹一声道:“咱们负薪有此气势雄壮的军卒,以往为何还被欢喜地之人压着打?”
顿了顿,微睇门子,似自都哝道:“此番征伐也不知是成是败。”
“我看兄台大可不必如此忧虑,我看镇上不少祀修闻风而动,其中那位负薪最奸猾的‘狡儿’都应征而来。”
门子朝着远处指了指,“那一袭灰衣,头上戴着一顶武冠的青年,便是狡儿。
兄台兴许不知此人,但咱们负薪地的修者没人不知道他。
此人无利不起早,而且每次所料之事都极准,但凡他参与的任务,次次赚得盆满钵满。
连他都来了,想来咱们负薪稳操胜券……”
与这健谈的门子聊了几句,罗青见人少了些,拱手辞别,走到一名差人前。
微爬在桌上的人感到有人来,微侧仰头,挺起身子,问道:“前来应征?”
罗青怔了怔,点点头,“是。”
接着差人询问罗青身份,并检查了他身上的关牒,尔后拿出笔,询问道:“实力如何?”
“气血武者,战力在悬弓、洗儿之间。”
罗庆面色不变,从容道。
又询问几个问题,罗青对答如流,差人便写下一行字,拿来一块铜牌,递给罗青,“明日平旦来祀衙。”
罗青上下翻了翻铜牌,揣进怀中。
与门子辞别,罗青出了祀衙门,恰好碰上那位别号为‘狡儿’的青年。
能够次次赚得盆满钵满,想必身上是有甚么古怪?
两人一前一后,竟一路同行,将至淫卧客栈时,狡儿扭了扭头。
似察觉到了罗青的一路相随。
狡儿二十四五的年岁,剑眉星目,丰神俊朗,皮囊上佳。
他往后一瞥罗青,“兄台,跟了我一路,不知何事?”
罗青澹澹道:“我住淫卧客栈,可不是跟着兄台。”
“那倒是我错意了。”
狡儿随后堂而皇之跨进淫卧客栈。
罗青紧随其后。
甫一进门,便听到了狡儿与客栈掌柜的交谈声。
“客官,不久前您用的小店那间地下堀室遭了损,里头那张符箓都丧失三分威能,您看……”
狡儿澹澹道:“掌柜的可是要我赔偿?那符箓如此不经用我亦是没料到。
只是铺中规矩明白写着符箓品秩如何如何高,结果我压根没发力,那符箓便遭不住。
我还未诘问于你,你倒是先诘责起来我了?”
言语中,狡儿浑身气势一凌,压胆境的实力一展无余。
掌柜双腿一抖,哭丧着一张脸,“哪、哪敢啊。
我只是想询问客官是否需要再换上一间堀室,那件堀室虽还能用,但效用降了三成,恐不合客官之意了。”
狡儿冷哼一声,似有若无地朝罗青眉宇一挑。
罗青冷笑一声,此人爆发出气机,不只是对那掌柜,还有警醒仿佛尾随于人的他啊。
狡儿此人虽不知用了甚么法子能得来任多,但从门子言语中透露出的讯息判断,这人不是个懂得闷声发大财的家伙,自己赚的盆满钵满,非要弄得人尽皆知?
恐怕一路顺风顺水惯了,不知人间险恶。
早晚死于如自己这般的人手中。
罗青脚下微顿,朝着自己卧房而去。
身后狡儿压低声音询问掌柜道:“掌柜,此人是客栈住客?”
掌柜点点头,“那位客官来多日了。”
“那人如何称呼?”
狡儿以为罗青听不到,只是不知罗青近来修习固魂之术,神识敏锐程度远朝于同境,甚至比得上一般的压胆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