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只言片语中,罗青大致摸索明白了这帮子人寻找自己的目的,不是见财起意,而是顶头上的淫风官府对他这个陌生人不放心。
待在客忤这边境之地不短的日子,罗青如同一个苦修,大多在闭关,极少出门走动,这不假,但众所听闻的消息他也大多知晓。
罗青深知消息的重要,从没落下过从书中、从鱼龙混杂的酒肆、从商贩口中等处获取情报。
从‘书蠹’书铺的刘掌柜专买来了《巫舞之书,除却旧本有翻书风的动图的效用外,罗青对刘书生所言也并非全部是假的,他确实也有向博闻强记的刘书生讨教的一层意思。
而欢喜地的‘勾当郎’以及淫风地的‘走马承受’,这两方谍子之间的恩恩怨怨,以及埋藏于地面之下不见硝烟的厮杀,在客忤之地不算秘密,罗青同样有所听闻。
跟踪他罗青那两人,不必多猜,大致能判断出乃淫风地的‘走马承受’。
好在罗青脸上一直戴着那张旧面皮,虽说有眼尖,经验丰富之人能窥出品秩不高的那旧面皮真假,但也无法看出他真实的面容。
这点倒是没甚么值得担忧。
还好他每次来坊市都会换上那张旧画皮,否则若以皿夕月的样貌露面,迟早顺藤摸瓜,找到他所在的违和巷。
罗青没着急着离去,又在坊市逛了逛,买了些素材。
并且遇到了一行有过两面之缘的人。
先前遇到的那伙从淫风东南面‘二竖镇’而来的‘商且众’,夏徵以及其子夏舒等人。
只是此次没瞧见那位自称为‘夏叔’的硬朗老者。
罗青走到他们所在的摊位,俯视扫了一眼杂七杂八的货物。
二竖镇位淫风东南,毗邻先穑地,先穑地极重农极抑商,其民向来不与外交流,商贩纵是前往先穑,也难以做成甚么买卖,实在是赔本赚吆喝。
不过倒是常有先穑所属之物流出,比如先穑所属的植种,比如先穑所制的农具。二竖镇地处先穑之侧,自有此类物流入。
话说,,,.. 版。】
先穑之祀,在上古祭主时代就已存在。祀君征伐天下千年,曾有一女名为‘萧可’,助祀君镇国家、抚百姓、供军需、给粮饷,千年后方无忧虑,因此祀君践祚后,封其爵名为‘稷’,爵位为‘后’,称‘后稷’。
女爵‘后’,可对应于男爵‘王’,祀君时代受封‘后’爵之人寥寥无几,一个巴掌都数得来,可见地位之尊崇。
当下统治先穑之人名为‘稷卿’,继承祀君时的爵名,而自称爵位‘卿’。
罗青低头,重童若隐若现,一件件素材诡物扫了过去。
一颗种子为腰子形态,颜色红褐,表层皱缩,种脐有沟。
“蚀骨藤种:祀君时代后稷作植种培育之法,使天下粮种田亩年产甚丰,天下百姓繁兹,千百亿民赖以养之。
先穑所属祀修,借助此植物繁育法,以植斗法,自成体系。
蚀骨藤种以祭祀仪式植种培育之法制成,以祀力填充植种,可令蚀骨藤瞬息长成,此藤有巨毒,可蚀入骨,凡人捱受,连骨带肉一时三刻化为脓水。
因蚀骨藤‘欺软怕硬’,惧祀力,怕强者,如对祀修或气血武者用,效用大降,普通六甲境,都能以孱弱祀力抵御……”
换言之,这名头响亮,听着吓唬人的‘蚀骨藤’其实畏强欺弱,只对凡人有用,鸡肋得紧。
除了这颗‘蚀骨藤种’外,另外的一些如‘魔芋种’、‘销魂芽’等小种子也各自有着各自的效用。
攻伐类、防守类,困敌类的都有。
只是这些东西的品秩都不高,也就是赤胎前三境界用用罢了,对眼下步入压胆境界的罗青而言,用处不大。
皮囊上佳的中年领头人夏徵正与身侧的儿子夏舒说话,见有客人来,扭头过来道:“兄台,不知需要甚么?”
罗青想了想,还是要了两颗种子。
一颗植种名叫‘惊龙晴种’,名字吓唬人,但效用委实不大,至少这颗经过阉割的植种不大。
这种子是专用于防水的,对水族所属的攻伐祀术、诡巧祀器有着一定的克制作用,且只能克制实在低微的祀修。
欢喜与淫风这西北的边境之地,可没甚么水属之物。
若说有用,此物催化长成之后,有龙腾之形,颇为壮阔,可作装饰之植。
另外一颗植种名为‘虎牙花’,正儿八经的攻伐物,只是这威力,有待商榷。
先穑所有物他从未见过,弄来两颗瞧瞧,往后若碰上用出此等手段的祀修,多少也算是有了一份准备,以免措手不及。
两颗种子品秩不高,乃是其中最便宜的两个,但价格着实不容小觑,竟花去了罗青两三百的疫病钱,难怪他们的生意门可罗雀。
不过这帮人的目的恐怕也不是任简单的来此做买卖。
通过蛛丝马迹,罗青虽窥不到全貌,但也觉察出这帮子人的不同寻常处。
首先是当初在竖亥炉上的相遇,罗青前去借水,夏徵几人没任多的讲究,直接递给自己喝。
而之后撞见的过山客说,淫风地有‘一壶水不容二口’的风俗,在淫风地数月以来,罗青确实发现这条风俗乃众所周知。
夏徵几人自己言说来自于‘二竖镇’,二竖镇之人,怎会不知这条看似不起眼,但几乎人人皆知的风俗?
而且将过年关,这伙人仍滞留在客忤地,没半点动身返程的意思。
其身份如何不引人怀疑?
若是罗青没猜错,这帮人的身份可能是欢喜地的‘勾当郎’。
勾当郎在此堂而皇之地做买卖,若说没甚么图谋,也不会信啊。
罗青倒是有谋划的小心思了,淫风与欢喜之间的大战,对他们来说是打得是钱财素材诡巧祀器,对两地百姓是一场灾祸,但对罗青而言,大战是掳掠的大好时机。
一笔买卖下去,足够自己买来数月修行的素材物。
只是上次碰上这伙人时,罗青没感受到几人身上的祀力,并且胤胎铜牌无任何变化。此刻突破压胆境再看,所闻所见的光景却是另外一番天地。
靠近夏徵几人,罗青神识察觉到了极隐晦的气机外泄。
若非身处迟尺之内,罗青断然无法感知到那股弱如蚊蝇的气机。
面前这帮子人绝对不是简单货色啊。
买卖敲定,钱货两讫,罗青还没走,拱拱手道:“兄台,若我没看错,贵摊上的这些个诡物诡巧,多为先穑地之物,不知几位从何而来?”
夏徵对答如流,笑道:“咱们淫风地东南和先穑地好歹接壤,虽说先穑地重农抑商,家家自给自足,咱们淫风地的货物在先穑地实在不好卖,多会亏本。但不意味着先穑没商贾拉着他们本地所产之物过来贩卖。
我们二竖镇是先穑商贾的首站,因此不乏先穑地的植种等物……”
罗青颔首道:“兄台此趟的货物只是这么多么?不知可否还有品秩更高的诡物?
摊位上的这些委实差了些。”
夏徵等人来到此地所为之事压根不是买卖生意,植种品秩低劣,但溢价出个三四成,就是为了令来人自退,不成想还有人自愿当肥羊,伸着头来杀?
夏徵摇摇头,“这趟来到此处,已有些时日,货物所余不多,恐怕令兄台失望了。”
罗青似真似假地一脸惋惜,拱拱手,“既然如此,那在下便告辞了。”
夏徵望着罗青背影,身侧夏舒插嘴道:“父亲,咱们客栈中分明还有几颗稍上等之物……”
夏徵澹澹道:“咱们此次来,可不是当真为了做生意,勾当郎虽有明训,装扮角色就要真将自己当作角色,但也要心有警惕,看不穿那人实力,最好莫要接触过深,以免惹来麻烦。”
夏舒若有所思,半响后,喟叹一声,“也不知夏爷从淫风地逃脱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