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州一处当地地主的大屋内,烛火摇曳。王嘉胤正在满头大汗地辛苦耕耘。
正当浓情蜜意之间,却听见屋外有人敲门。
“谁这么不识趣?”王嘉胤心生不满。
批起衣裳一看,原来是自己的小舅子王国忠。
刚想挥手把他赶走,再同他的姐姐续上前缘,却见那王国忠掏出一瓶杜康酒。
杜康酒甘醇香辣,是陕北白水县的名产,当年王嘉胤同白水王二一道起义时也没少喝过这酒。
王嘉胤嗜酒如命,顿时眼前一亮。
“好东西,你从哪里寻摸过来的?”
“姐夫,这不是您好这一口,我去采购时路过一家客店打尖,没来由便瞥见柜子上摆着这瓶酒。”
“原来这客店主人也是陕北人,留下这瓶酒一直不喝也是为了留个念想。我当即就想给姐夫弄来,好说歹说,他都不肯性格方便。”
“没办法,趁着他去柴房取柴火烧饭做菜,我往怀里一揣,撂下半吊钱,就直奔老营来了。”
王嘉胤爽朗一笑,“我本来困居这山西龙游浅水,再过几日越过太行就是龙飞升天。得到这杜康酒,正好拿来贺喜!”
酒瘾上来,也顾不得其他,使唤王国忠的姐姐不情不愿的去整治几道下酒菜,自己招呼王国忠坐下,陪自己一道喝一杯。
王国忠谄笑道,“喝酒没有酒器可不行,我在这家大户的箱子里翻到一对白玉酒瓶和一只酒壶,刚巧请姐夫品鉴一二。”
说罢便把杜康酒倒进酒壶之中,又给王嘉胤和自己斟满。
王嘉胤端详着眼前的酒杯,只见其同自己以前喝酒用的浅口小酒盅完全不一样,乃是仿造西周秦汉时代深口的酒爵造型,一看便颇为不凡。
烈酒入喉,王嘉胤大叫过瘾,同王国忠你来我往,就着毛豆角、炒花生这些下酒菜,不一会就剩了一个瓶底。
嚼着几个花生,王嘉胤也不等王国忠倒酒,拿起酒瓶,咕咚咚对嘴喝个干净。
见到酒被喝光,还没尽兴的王嘉胤有些遗憾,吩咐王国忠再去搬两瓶汾酒过来。
王国忠刚去,王嘉胤便突然感到肺腑一阵巨疼,鼻子下颇为湿润,抹了一把,竟是满手的血。
惊怒交加的王嘉胤回想起王国忠同自己一道喝酒,断没有机会害自己,只能是菜里有毒,举起盘子就向妇人砸去。
王国忠之姐毫无防备,当即被砸得头破血流,惊叫哭闹起来。王嘉胤还想取刀结果了这娘们,却是浑身瘫软,眼前昏花,半天摸不到身上的兵器。
这时,王国忠也去而复返,急忙将姐姐护在身后。
对王嘉胤骂道,“你这狗贼,我家本为平阳府良民,被你破了寨子后硬是逼迫我姐姐嫁于你,如今朝廷天兵降临,你等都没有好果子吃!”
王嘉胤这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小舅子早就已经叛变,虚弱的他最后问道,“我明明看到你和我一起喝酒,为什么你就没事?”
王国忠冷笑道,“这毒不是下在酒里,而是下在瓶口。谁叫你如此馋酒,每次喝完酒前都要对嘴喝尽剩酒呢?”
也不与王嘉胤多说,一刀将其捅死,割了他的魁首。
王国忠的姐姐这才明白弟弟已经归顺朝廷,害死自己的丈夫,掩面哭泣埋怨起他来。
王国忠安慰道,“姐姐,朝廷的曹总兵已经答应我,只要杀了王嘉胤,就升我做个游击,这不比我们姐弟两跟着这无根浮萍要好上千百倍?”
“以后你随着弟弟我,不说大富大贵,至少有口饭吃。无论是嫁人还是守节,都依你便是。”
王国忠之姐恨恨盯住他,突然不待其反应,拔出王嘉胤胸短刃,刺进了自己的脖颈,竟然也随他而去了。
王国忠眼见着亲姐做了烈女,心中悲痛,但是眼下形势紧急,也只能包了王嘉胤首级,将姐姐尸体装在桶中推入水井,匆匆而去了。
另一边,已经迂回到太行山脚下的曹文诏正在黑暗中焦急等待着王国忠。
过不多时,他便瞧见王嘉胤所率领的农民军联营里突然大乱,聒噪声四起。
又过了一会,王国忠也单骑赶到,甫一见面,便将人头包袱递给曹文诏。
“卑职幸不辱命!”
曹文诏打开定睛一看,果然是王嘉胤的头颅,顿时大喜过望。
“做得好!我定会在巡抚大人那里多为你美言几句。”
说罢,便匆忙上马,提起铁矛,让手下高喊“混天王已死”,向农民军中冲去。
曹文诏麾下虽然只有一万马军,但是其真实战斗力数倍于农民军。
如果不是农民军善于奔逃,往往行踪不定,而且一旦其发动起当地贫民,反而能以人数优势逼迫官军回撤,曹文诏早就砍瓜切菜一般,把这些流贼全部了账了。
铁矛染血,被杀得胆寒的溃散的农民军逐渐开始溃散。
曹文诏放声大笑,不再与其厮杀,而是如同驱赶羔羊一般,将他们推到陈奇瑜调来的各位兵备道的阵营之中。
兵备道起源于明朝都御史整饬兵备的职责。
嘉靖朝开始明朝统治逐渐败坏,倭寇大举入侵,大明不得不在各地广设兵备道,将入仕的年轻士子们外放各地历练,提升军事才能。
当然,兵备道也并非是任何人想当就可以当的,一般都挑选的是挑选“素谙边事者乃称其任”,“必得老练疏通之人”。
担任兵备道不仅要整饬兵备,监督军务,必要之时甚至需要自己带兵上阵打仗,袁崇焕当年在宁远一战成名也是担任宁前兵备道的职务。
在陈奇瑜布置下,几位兵备道带领的军队早就布好了车阵,在火器护卫下阵型就像铁砧一般,难以轻易动摇。
曹文诏的马军就是锤子,一次次将敌人驱赶拍击在铁砧上,从而将其完全消灭。
这时,曹文诏眼前出现了一支较有组织的军队。
他们竟然还有着完整的旗子,似乎在向南寻找缝隙窜逃。
曹文诏眯起眼,立刻集合手下,以集团冲锋的形势,迫使其不断向南面布防的兵备道移动。
然而,当他们被驱赶到那代表着死亡的阵线之前时,非但没有崩溃,反而像是被激起斗志一般,不顾伤亡,向前突破。
曹文诏大急,立刻重整队形,要与南面的步军形成夹击之势。
然而辽镇马军越是冲杀,这支农民军冲锋势头越猛。
直到临界点来临,这支军队在付出惨重伤亡后,竟然突破了明军的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