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内,崇祯翻着着成堆的奏本。
千言万语,都离不开关于当前大明最重要的两件事,辽事和平叛。
当前,东线的辽镇已经开始在大凌河周边的平原上屯田,同时开始抢修大凌河堡。
值得一提的是,他们种植的作物并不是小麦,而是徐光启在天津研发的抗旱型小站水稻。
这也是出自崇祯的布置,稻田不仅单产更高,而且相比麦田对地形的改变更大。
等建州骑兵来了一看,好嘛,全是水田,只能下马牵着走,行军速度减半。
不过,改造稻田所需的劳动力成本太高,袁崇焕不得不向崇祯申请摇人。
崇祯思考了一下,摇人可是要花钱的,而且之后粮饷的支出还得走高,与自己之前的想法背道而驰。
大笔一挥,命令袁崇焕暂时先推迟修建之前被黄台吉破坏过两次的大凌河城,转而在稻田附近修建石墙,以及修整宁远塔山几座后方城堡同大凌河地区的道路。
这样一来,不用追加投入,就能增强明军在大凌河城的防御能力。
建州再怎么破坏,也不可能把石墙统统砸碎或者运回老家。
等到建州攻势过去,再将垒城墙的石头运回去,照样可以修城。
关于西北特别是晋地平叛,则是不同来源的消息,传递的信息和情感态度也不一样。
晋抚陈奇瑜一口咬定泽州是一场大捷,不仅提前斩首敌魁王嘉胤,而且击溃数倍于官军的贼军,斩首上万,只余下一小绺敌军逃入太行山。
但是他周边的北直隶、河南、湖广三省抚臣,则是都报告了近期突然有西北流贼入寇,而且战斗力极其精悍。
其中河南巡抚梅之焕出身甘肃巡抚,熟知兵事,目前已经将敌寇围困在卫辉府一带,正在缓缓逼近。
直隶大名府参政卢象升编练民壮,直接将入寇的敌军全部歼灭,只有少许俘虏移送京师。
湖广抚臣则是叫苦不迭,言称贼军势力不小,而且钻入鄂西北的深山老林里,剿灭难度极大,正在加紧处理云云。
三省剿匪进度不同,但透露出共同的信息,那就是陈奇瑜并没有将贼军全灭。
更重要的是,他明知有贼流入外省,也不上报朝廷,更不周知同僚。
崇祯叹了一口气,拿起了洪承畴的奏本。
里面提到近期同高迎祥连番作战,本来已经将其大部围困,但对方蝎子块一部混战中窜入巴中,被崇祯调来增援的炒兔追赶不及,已经向蜀抚通报,也向朝廷请罪。
崇祯在之前对洪承畴和陈奇瑜的圣旨中,多次申饬不得让流贼逃到外省,影响其生产秩序,否则必将问罪免职。
现在看,陈奇瑜明显是畏罪掩饰,洪承畴则是老实认栽,崇祯顿时有了将陈奇瑜调离的想法。
不过,看到自己做了那么提前和周到的部署,下属还是不能迅速剿灭流贼,让自己腾出手来专注收拾建州,崇祯不由得滋生了一种烦躁的情绪。
又看了几本,都是廷臣和科道官痛斥陈、洪二人无能,建议罢免二抚,重新换将。
崇祯摇了摇头,这帮文臣的步子迈得也太大了。
特别是现在洪承畴还负责种植淡巴弧,怎么也得看看他这方面的成效。
也有人建议,把满桂也从关外调回,一把将流贼摁死。
说实话,崇祯有些心动了。
但是现在的应昌城,依然十分脆弱,只不过建州和林丹汗目前没有意愿攻打而已。
如果随意丢弃,那么未来崇祯计划两路并进攻打建州的计划就很可能会出差池,崇祯还不敢这样行险一搏。
又打开一本奏本,乃是如今的兵部侍郎侯恂所写,崇祯先是眉头一紧,然后眼前一亮。
他反对廷臣中关于追责两抚、增兵西北的建议,主张责成秦、晋、蜀、楚、豫、直隶各督、抚固守本境。
他指出,农民军本来就粮食窘绝,现在窜入深山老林,始终得不到补给。
久之,要么集合起来再次攻打城池,要么就此瓦解,各寻生路。
现在朝廷要增兵,势必要追加投入,以现在的财政,只能再向民众追缴,反而刺激西北周边各省民情,有同流贼汇合生成民变的可能。
朝廷追加的军力,少了无法包围敌军,多了会使城防空虚。
与其这样,不如将粮食、军力都集中在各省交接的险要城池,围而不打,作壁上观。
这样把农民起义军围困在一定范围之内,待其物资匮乏,或内部纷争之时,四方再同时用兵,一举歼灭。
崇祯不禁为其说动,因为他分析的极其精准。
说白了,流贼的优势就在于其流动性,往山里一钻,官军无论怎么撵,很难堵到他们前面。
但是另一方面,流贼要做大,必须要到官军的辖地去火中取栗,如果官军真的无懈可击,那么还需要惧怕流贼吗?
崇祯看了一下侯恂的履历,原来他曾于泰昌元年授山西道监察御史,也有过核饷练兵的实际经验。
崇祯不再犹豫,凝神细思片刻,当即任侯恂为五省总理,核查西北周边五省军事,治所于太原。
相当于一个加强版的晋抚,仍然率领陈奇瑜原来的手下。
至于陈奇瑜,毕竟功大于过,虽然崇祯对他报喜不报忧有些不满,但该给的酬庸还是不会少,让他接替四川巡抚之位。
原本的四川巡抚,昏聩无能,军备废弛,致使张献忠如入无人之境。
四川天府之国,本来也算是右迁了。
但是现在调陈奇瑜过去,显然是敲打,也是为了尽快加强四川的防御。
洪承畴则是功过相抵,以观后效。
卢象升擢拔为勋阳巡抚,继续追剿王嘉胤余部中势力最大的一股。
至此,除了孙传庭还未成名,明末梦之队算是差不多到齐了。
崇祯现在的心态也稳定下来,为人君者,不可不察自己对天下局势的影响。
历史上的崇祯,就是把辽东看得太重。
一开始把袁崇焕看作万用灵药,五年平辽这种鬼话也信。
然后又因为已巳之变激愤于心,屡屡斩杀督抚重臣。
到最后,明朝大臣或者大将出征,一旦事有不谐,就服用毒药慢性自杀,抑或是冲入敌阵,求仁取义。
现在大明的形势,同那时完全不一样,各条战线,都有可靠的人把守。
自己要做的,就是给足资源,然后向他们要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