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刀斩中齐眉棍侧面,顿时感觉它虚不受力,像是斩中了一缕风,轻飘飘划过。
齐眉棍随之荡开,就要反打孟奇,这时蒋横川双掌连拍,刚猛掌劲连连叠加,如同狂风巨浪,涌向邱非和后面扑出来的两名生死无常宗弟子。
殿阁摇晃,似有地动,蒋横川全力而为之势异常惊人,逼得邱非和生死无常宗弟子不得不先行回防。
“住手!你们不担心另外的魔头吗?”
与此同时,孟奇暴喝一声。
邱非出现在北街,哪有不知道老钟头之事的?
邱非顿时止步,一边摆着防御架式,一边沉声道:
“你们想联手?”
两名生死无常宗弟子依然头戴尖帽,分呈黑白,脸如死人,并未说话。
“八臂天龙比你只强不弱,还有宝兵和云岭三鹰相助,都死在了那名魔头手上,现在他又得到宝兵,如虎添翼,你有几分把握?”
蒋横川厉声反问。
邱非侧头与两名生死无常宗弟子目光相接,暗中商量了几句,这才道:
“联手可以,但杀掉魔头,打开内府后,就各凭本事,如何?”
他显然觉得平分内府之物对自己这边不公平。
“没问题。”
蒋横川与孟奇早有决断。
看着邱非和生死无常宗弟子,孟奇隐约觉得奇怪,他们刚才的偷袭有点“水”,以他们的实力和生死无常宗的神异,当能完成得更加完美,不至于让自己两人如此从容,莫非他们本身就存了合作之意?刚才只是打个“招呼”?
而且,到了这个地步,他们的外景活死人呢?宁州大侠呢?当真怕了自己,不敢再用吗?或者是关键时刻作为胜负手?
孟奇自觉“变天击地大法”能够克制,暂时将此事压在了心头。
同时,孟奇心中也在暗自怀疑,蒋横川是不是已经与眼前两人有过联系,也在小心防备着他。
双方都默契地没有提元神誓言的事情,似乎一旦打开内府,就有一场龙争虎斗。
过了这片楼阁,是通往内府的道路,青石铺路,两边皆是漆黑的泥土。
双方沉默之中,蒋横川开口提醒了一句:
“从八臂天龙等人的死可以看出,那名魔头善于偷袭,大家还得小心。”
“偷袭……”
白袍的生死无常宗弟子冷哼了一声,似乎觉得没人能偷袭到自身。
孟奇冷眼旁观,怀疑宁州大侠就在不远处,甚至借助土遁,一直跟着,以外景的灵觉和对天地的感应,纵使成为活死人,今不如昔了,半步外景要想偷袭,也是非常艰难。
与自己等人合作,是为了麻痹魔头,引他出手?
青石块的尽头是一条几丈宽的河流,上面有一道木桥,紧紧贴着水面,而在河流对岸,烟云凝聚,汇成了一道奇特大门。
孟奇与蒋横川当先踏上木桥,邱非、黑无常、白无常依次跟上。
突然,木桥晃荡了一下,孟奇险些站立不稳,一只黑气缭绕的手从河流里伸出,一把抓在了最后方白无常的脚踝之上!
纵使开窍有再多的实力抗衡半步外景,一旦被对方偷袭近身,拿住要害,真气入体,也是万事休矣!
扑通一声,白无常被直接拖到了水里,黑无常一记鞭腿往后,踢了个空。
涟漪荡开,黑无常双掌拍出,邱非一棍戳下,水波飞溅,色成阴绿,哗啦之声大作。
可水下再无动静,仿佛刚才只是众人的一场噩梦。
孟奇几步迈出,踏上河岸,回首道:“是那名魔头?”
“是。”蒋横川目光凝重,双拳紧握。
邱非和黑无常亦快速通过了木桥,脸色颇为难看,之前蒋横川才提醒他们小心偷袭,结果就着了道!
什么时候老钟头的实力变得如此可怕了?他修炼的魔功当真进展神速?
气氛一下变得压抑,四人短暂沉默。
过了几息,蒋横川走到奇异的云雾大门前,试了试自己的东阳印碎片,结果毫无反应,转头苦笑,向着邱非走去:
“看来真要三块碎片齐聚。”
“魔头虎视眈眈,恐怕想要独吞。”
邱非沉声道。
孟奇不发一言,提刀旁观,蒋横川赞同道:
“确实如此,不过若他再次来袭时,我们给他深刻的教训,他就会清醒过来,明白合作的重要。”
“现在他不会有偷袭的机会了。”
黑无常沙哑着声音道。
蒋横川点了点头:
“没有东阳印碎片,别人进不来别府,只要解决好魔头之事,就没有别的危险了。”
突然,远处一声惨叫响起,让人毛骨悚然,正是白无常所发。
黑无常闻声转头,眼露凶光,邱非亦又气又急地跟着看去,同伴惨死,自己却无能为力,心里岂会好过?
就在这时,蒋横川动了,右手拍出,结印万千,最终化为拳,归于指,一下点中黑无常的背心。
黑无常生机气息猛然消失,不可思议地回头看向蒋横川,魔头未除,他怎么就翻脸了?
在邱非出手前,蒋横川连退几步,悠然微笑:
“邱兄,现在可以真正合作了,否则他们的外景僵尸跟着,总让我芒刺在背。”
“有你在,我们三人联手,对付魔头至少是五五之数,无需他们。”
一时之间,双方实力对比强弱逆转。
邱非看着软软倒地的黑无常,愕然开口:
“你知道?”
他观他们两人合作也是貌合神离,震惊百里不该知道的……这种事情上的知晓和克制,“狂刀”苏孟不该作为最后逆转的手段吗?
经过锦水河边一战,邱非只要没瞎,都认得出狂刀苏孟便是苏子远。
孟奇未发一言,就像真正的旁观者一样。
“生死无常宗派出核心弟子,哪会少了外景僵尸之类的事物?怪就怪他们自己江湖经验太少。”
蒋横川嘴角含笑,自信从容。
正常时候,蒋横川都像个年轻的农夫,皮肤黝黑,五官普通,浓眉大眼,浑身土气,即使他处在天人合一状态下,仿佛天地中的一员,自得真趣,怡然洒脱,也还是像农夫,只不过变成了自耕自种、悠然见南山的隐士类农夫。
可现在,他嘴角含笑,侃侃而谈,说不尽的自信,讲不完的从容,整个人容光焕发,仿佛换了一个人,智珠在握,成竹在胸,哪有一点像农夫了?
人是由气质,而不是外貌决定像什么职业的,蒋横川深刻地“阐述”了这一点。
“说得好。”孟奇忽然开口,用左手拍着握刀右手的手背,状若鼓掌,但脸上似乎没有笑容。
蒋横川微笑致意,转而对邱非道:“邱兄,其实你不必害怕,魔头未除前,我们还需要你联手,即使魔头放弃杀人的打算,选择合作,共同打开内府,我们也不会伤害你,否则岂不是便宜了魔头,让他独享果实?”
“而如果机缘凑巧,杀掉了魔头,你亦不会有事,因为苏贤弟不会让你有事,三人互相牵制才是最好的局面,若是只剩我和他,他难道不会惴惴不安?元神誓言毕竟难以囊括一切情况,总是有着漏洞,不违背仅仅是因为利益不够。”
他坦然直言自己和孟奇的合作属于临时搭配,各有心思型,打算以此说服邱非。
邱非闻言仿佛有点心动,拿目光看向孟奇。
“我刚才只是在夸大事实,说服他联手。”蒋横川传音入密道。
此时,孟奇露出了一丝微笑,直接开口:
“但我觉得你最后一句话说得很对,文曲星君。”
“文曲星君?”邱非倒吸一口凉气,他看得出蒋横川有问题,但从来没想过,他就是文曲星君!那个扰动了整个茂陵局势的文曲星君!
蒋横川的笑容略微浮动,但未有改变,依然自信从容:
“你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我是说不仅仅看出我有问题,而是看出我乃文曲星君。”
他没有任何否定,直接坦然承认,双手低垂,气势内敛,状若闲聊,但邱非和孟奇都知道,他随时可能暴起发难。
“老实说,开始确实没想到,你邀请王大公子‘弈棋’,与他比布局,结果自身却化作了一枚棋子,投入了棋盘,仿佛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员,与幕后之人的感觉不太匹配,确实出人意表。”
孟奇提着沉甸甸的“雷刀”,黑色劲装被细雨打湿了一些,同样含笑回答,不急不躁,不惊不怒,就像友人叙话。
“当时王大公子告诉我,无论我如何选择,做出什么应对,都逃不过落入陷阱的结局,这让我非常疑惑,后来慢慢有了点想法,能成为人榜前十的英才,又怎会那么冲动?那么鲁莽?连完整说句话的机会都不给我?”
蒋横川微笑点头:“一个陷阱最重要的只有两点,被陷害者和苦主,如果苦主就是设下陷阱的人,那被陷害者无论如何都会踏入其中,只要场景布置得稍微像点样子,就可以趁这个机会杀掉被陷害者,之后再‘懊恼’太过冲动。”
“若我当时没去听风小筑,返回了自家院子,恐怕就会发现,棺材内多了一具尸体,然后苦主打上门来了。”孟奇感叹了一句,“而如果不能当场杀掉我,你就可以顺势化干戈为玉帛,以苦主的身份与我联手,将我这枚意外而来的棋子纳入棋盘。”
邱非听得很是专注,似乎想要研究一下别人的布局、别人的阴谋,免得日后着了道,还拿敌人当恩人看。
蒋横川笑着颔首:“不错。”
他异常坦然和自信,没因为要面对孟奇和邱非两人而感觉有丝毫压力。
“等到大江帮香主楚观自杀之事发生后,我真正肯定你是幕后黑手一伙,但没想到你就是文曲星君。”孟奇不慌不忙讲着自己的想法变化,“当时,你应该没想到我真能‘询问’出内容,找到楚观吧?”
蒋横川略微收敛笑容:“确实,没想到你能让那名匠人回想起楚观,否则早就杀他灭口了,以后要记住这一点教训,只有死人才不会泄露秘密。后来,我不得不牺牲楚观,借机误导。”
“你是趁我们去找代青绶的机会,用传音入密告诉了街上布置的属下?”孟奇饶有兴致地问道。
“是。”蒋横川语气还是那么从容,“本来是想让楚观逃走的,但出门时,改变了主意,想趁这个机会误导你们,刺激王大公子。”
“你们回过神来后,肯定会察觉喊‘文曲星君帮忙报仇’太过刻意,像是陷害,正常谁会如此暴露自己人?于是文曲星君从你们心里消失了,而王大公子一眼便能看穿这个诡计,明白我是在向他挑衅,弈棋之心将会更浓,注意力就会被转移到这方面,忽略别的事情。”
孟奇感慨道:“还好我当时突然彻底冷静下来,心灵澄清,一下想透了这个思维层次陷阱,等到你第二日提醒我时,我就肯定你有问题了,之后便将计就计,看看你到底想做什么,我绝对不相信与王大公子比布局是你真正的目的。”
当然,他没有说的是,自己在与蒋横川接触的时候,商毅就已经暗中传音点破了蒋横川与神话组织有联系的事情。
“原来你那么早就确定我有问题了,我还以为经过后面几次事情,我们的交情加深了,愈发默契了,没想到你的城府也如此深,我差点被你瞒过去。”蒋横川叹了一句,貌似赞扬。
当然,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孟奇默默腹诽了一句:“等经过邱兄、八臂天龙之事后,我察觉东阳别府才是你真正的目标,但始终想不明白,你有什么把握完成?为何一件简单的事情,要弄得如此复杂,引来王大公子、清余等人?”
“是啊,为什么呢?”蒋横川揶揄反问,心情仿佛不错。
孟奇嘴角勾起,施施然开口:“直到任楼主在我面前叹息有朋友横死,自己却无能为力,我才猛然醒悟,将思维上升到整个棋盘的高度,八臂天龙、云岭三鹰恐怕与任楼主关系匪浅,正常行动,你很大可能会暴露自身,引来外景强者的威胁,故而你大手笔邀请了附近人榜靠前的高手,尤其是王大公子,他们一到,身份神秘的任楼主自然投鼠忌器,不敢有丝毫妄动。”
“而你们,借助这潭混水,做着各种没有意义的事情,状似与王大公子比布局,实则引开他的注意,掩盖真正的目的,然后杀邱兄,杀八臂天龙,夺得两块东阳印残片,神不知鬼不觉取走内府之物。”
蒋横川渐渐收敛起笑容:
“可惜,你明白得太迟了。”
“一个阴谋的成功与否,最重要的就是隐藏自身真正的目的,这一点做好了,其余都是细枝末节,不需要环环相扣,也不需要精致巧妙。”
这便是文曲星君对布局对阴谋的心得。
孟奇没有在意蒋横川的惋惜:“你开始布置的陷阱,除了趁机杀掉我,或者事后将我转化为棋盘上的棋子,恐怕还存了暴露自身的心思,以吸引王大公子关注,然后误导他,让他怀疑你是任楼主的手下,他才是真正的文曲星君。”
“而关键之处便是‘极光电剑’萧镇海,否则你根本没有必要让一名潜伏的奸细来参与陷阱,杀三名普通人还怕找不到手下?”
“一个陷阱蕴含几个目的,互相隐藏,互相遮掩,不愧是文曲星君。”
“而你引导我怀疑任楼主,一是让我转移注意,二是给王大公子布下思维层次的陷阱:已经肯定有问题的你将脏水泼向任楼主,乍看之下,任楼主必然是被你冤枉被你陷害的,但往深处想,何尝不是一种洗脱的手段,属下帮首领洗脱的手段?”
若非“世外奇翁”任平生知道自己曾经受过招揽,故意暴露认得瞿九娘,自己恐怕真会怀疑他、萧镇海和蒋横川是一伙的,再次对他们真正的目的产生动摇,想不到去盯着萧镇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