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饭碗碎裂。
转眼之间,便有数十人起身,直接将赵巽给围拢起来。
“这位大人,您说什么?请您再说一遍!”那摔碗之人双拳紧握,怒气升腾。
其余人等也是步步紧逼,如那嗜血的饿狼似的,随时暴起。
赵巽吓了一跳,忙解释:“我是说,那赵、牛两位公子明明说给大家伙吃忝菜的,而今却是吃甜菜渣滓……”
那摔碗之人点头:“啊,怎么了?有问题吗?”
赵巽:“……”
这简单几个字,却是将他给问住了。
这是……什么意思?
看样子,这诸多流民百姓只是吃这忝菜渣滓,竟也觉得满足了?
他很不理解。
若是吃忝菜的话,还算正常,这玩意不能一直当做主食,但能填饱肚子,还能勉强接受。
可吃那忝菜渣滓……那是人吃的吗?分明就是牲畜才吃的东西。
“呵,果然是朝廷命官啊。”
“未曾经历我等流民之苦,反而假惺惺的打着为我等好的幌子,诋毁两位公子。”
“这位大人,我只是一个屁民,不知道怎样称呼您。”
“但我知道,大家伙能活下来,有一口东西吃,那便是两位公子莫大的恩德。”
“或者您又觉得两位公子诓骗我等,呵,两位公子骗我等什么了?给我们一口吃食?让我们活下去?”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只能说,两位公子,骗得好,骗得我们能苟活,给我们骗了一份活下去的希望。”
一番言语落下,听的赵巽眼睛瞪大,哑口无言。
他带着许多问题而来,有不解,有愤懑。
说好的救济流民,结果那两个狗东西挂羊头卖狗肉,竟偷偷利用流民制作白糖、经商,说好了给流民吃忝菜的,到头来吃的却是忝菜渣滓。
他本以为众多流民对此也应有一些怨言的,可通过眼下的境况来看,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这些流民,哪怕只是吃忝菜渣滓,只要有一口吃的,都十分满足了。
活生生的人啊,吃上牲畜才吃的东西,竟……还感恩戴德。
这一刻,他不敢置信,心底更是泛起一股诡异的悲凉。
原来,流民,已然到了这等境地。
他们,所需的,不是什么米粮、忝菜,只是一口能活下去的吃食。
“知……知道了。”
赵巽茫然的说了一嘴,机械似的转身离去。
不知多久,他走到庄子的尽头,管事的顾巧儿似是等待多时一般:“赵大人,您还有问题吗?”
赵巽却是没听到一般,一直向前走,又不知多久,他回到小院,坐在石凳之上,呆愣出神。
当!
一壶酒和两个小菜摆在桌子上。
赵旭大咧咧坐下倒酒:“喂,老头,想啥呢?”
赵巽斜瞥一眼,没作声。
赵旭却是笑了:“是关于流民的事情吧?也是,您毕竟不是流民,不知他们心中所想,正常的,那流民啊,哪里还是人,跟牲畜也无甚差别的。”
赵巽豁然抬头:“你说什么?人怎能牲畜没差别?”
赵旭摊手:“那您倒是去看啊,看看他们是否还把自己当人看。”
赵巽:“……”
他定了定的看了许久,最终归为长叹。
今日所见,着实是令他触目惊心,一度颠覆他对这个世间的认知。
原来,流民是这样的。
他们,真的是只要有一口吃食就足够了,根本不在乎吃什么。
先前他自然也听过一些流言,比如易子而食等等,那是一种可以想象的悲惨,直至今日,所见所闻,他才真正体会到其中的惨烈。
于是他不禁自问。
经商对吗?
至少是不好的。
给流民们吃忝菜渣滓,好吗?
却也是不对的。
可若将这两个难题综合起来,便是一贯坚持原则的他也觉得这事实在没有问题,半点没有。
“购买忝菜,动用流民,以忝菜制糖,卖白糖得银钱,再用银钱来贴补购买忝菜的支出。”
他喃喃着,逐渐回味过来:“原来,所谓的大公,便是这样的,呵!”
言语间一阵苦笑。
什么是大公呢?
竟然是教流民们劳作,以此生产白糖、赚取银两。
这也配得上大公两个字?
何等是粗鄙与无耻?
然,就是如此,那诸多流民仍旧感恩戴德。
就是如此,这偌大的大明朝堂,都他爷的做不到!
“几十年的圣贤书,白读了,哈哈哈。”
赵巽有些癫狂:“什么狗屁为天下、为黎民、为社稷,到头来竟还不如俗不可耐的银子两个字。又是什么狗屁刚正不阿赵石头,还不如只会两个做生意的狗屁公子,还士农工商,可笑、可悲、可叹!倒酒!”
赵旭忙是倒酒,赵巽便一杯接一杯,猛灌,不多久醉倒过去。
“哎!”
赵旭叹息。
也不知是好是坏。
对于自家老爹,他大概清楚。
可能在此之前,只是一个纯粹的读书人,为人处世也都按照那诸多儒家学问而来,故此有了赵石头一称。
不近人情的讲原则。
这一套,在那太平盛世也就罢了,可在这崇祯乱世,实在不可取。
只是单纯的贯彻儒家书上的学问,便极容易掉书袋,变得迂腐,不懂得变通。
而现在,自家老爹真正的了解了百姓疾苦,也知道了这世间非是许多书籍上面多述的非黑即白。
想来,应该会改变许多吧?
也是这一日,随着制糖作坊消息的传播,偌大京城无数人惊骇。
谁也没有想到,那传说中的两位赵牛两位公子,所谓的赈济流民,竟是利用流民制作白糖卖钱。
这事,可是太惊人了,很是不可思议。
其关键点便在于,忝菜,制糖!
“忝菜竟然也可以制糖?不是吧?先前怎么半点传闻没听过?”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众所周知,那忝菜之中固然含有一点点糖,但太少了,根本不可能用来制糖。”
无数人瞠目,尤为震撼。
根本没有任何道理可言啊!
感觉就像是无稽之谈,诓骗傻子一般。
说句不好听的,若是那忝菜可以制作白糖的话,为何先前没人用忝菜制作呢?
完全就是行不通的!
既然行不通,那赵牛庄,还用忝菜制作白糖?
啊?
那背后的两个公子脑子都有病吗?
显然不是。
就眼前来看,那两个人得到的名声太多了,甚至连皇帝陛下都亲自书写“大公”两个字送过去。
这是什么?
说是奉旨经商都差不离啊!
“懂了,他们这是以小博大!”
“以忝菜制糖是不行的,但如果利用忝菜制作一些白糖出来以售卖,那至少是可以收回一定本钱的。”
“换而言之,那制糖作坊如此一来,便是亏也亏不许多。”
“聪明人啊!”
一些人言语着,皆惊叹不已。
用极小的成本,赚名声。
只是就商人的角度来看,这买卖,赚了。
大概将那制糖作坊定性了——亏本赚名声!
“也不对啊!”
有人提出质疑:“假若那背后的赵牛二人是为了名声而来的,为何至今为止,他们二人皆没有露面呢?再者,即便是赚了名声,又能给他们带来什么好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