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户部郎中赵巽赶来早朝的皇极殿,百官皆皱眉。
事情,出变故了。
对于那制糖作坊的事情,百官,尤其是文官这边的态度几乎是一致的。
这玩意,打着赈济流民以及陛下所赐大公的幌子经商,先前不知道也就罢了,而今既然知道了,还能让他继续开设下去?
断无可能!
于是方才百官纷纷附和礼部右侍郎魏藻德的谏言,本以为此事到此结束了。
结果,万万没想到啊,这赵石头硬着头皮跑来早朝,且言语之间,十分偏向那制糖作坊。
这怎么行?
“陛下,万万不可啊!”
魏藻德也顾不得许多,直接站出驳斥:“商道,乃是贱业,所谓士农工商,先前那赵牛庄若只是单纯赈济流民,那确实是大公,也是大功一件,可他打着赈济的名头经商,疯狂榨取民脂民膏,若不加以阻拦、惩戒,便等于是朝廷认可了经商事宜,此乃危害江山社稷之大忌啊!”
他痛声陈诉,深深扣地:“臣请陛下以社稷为重,严惩赵牛庄制糖作坊。”
崇祯皇帝嗯了一声,沉默许久。
对于这魏藻德的说辞,他半点不意外。
毕竟经商的事情,自大明开国以来,便是最低贱的。
而今那制糖作坊闹出这么大的事,朝廷如不稍微表示以示惩戒,便等于是默许赵牛庄理所当然的经商了。
再严重来说,这可是违背祖制的大事啊。
违背了老祖宗定下的规矩,那便是他这个君王对祖宗的不敬、不孝。
大明,以孝治天下,你一个君王胆敢不孝?
也正是如此,方才在魏藻德等百官提及严惩那制糖作坊的时候,他才没有轻易出声。
但,现在不一样了。
赵石头,朕的帮手,来啦!
于是他沉吟半刻,点头道:“如此说来,这制糖作坊确实不大好啊,太过分了,竟是打着朕的幌子经商,大有欺君之罪!”
言语之间,已是带着几分怒气。
大殿之内,一阵寂静。
崇祯皇帝不禁暗暗皱眉,望向了中间的赵石头,偷偷使了个眼色过去。
赵石头,你倒是快点说话啊,快点驳斥啊?
朕就等着你呢啊!
然,下侧的赵巽与其他百官皆是低着头,哪里敢直面君王。
不得已,崇祯皇帝只好补充:“魏爱卿说的十分在理,倒是你,赵爱卿,可不要一味的偏向那制糖作坊啊!”
“吾皇万岁!”下侧的魏藻德以及诸多文官皆躬身。
唯有赵巽,虽略微垂头,身体却笔直挺立。
跟着,就在百官皆认可的景况下,他望向了礼部左侍郎魏藻德。
“魏大人是想要严惩制糖作坊是吧?好,那两万流民,你养!”
唰!
刹那之间,大殿气氛骤然冷寂下去。
百官皆侧目,暗抽一口凉气。
这话……太忒娘的生硬了。
简单直接,单刀直入,将制糖作坊和流民绑在一起。
要动制糖作坊,好,那两万流民就由你掏钱来养。
你这……不讲理啊!
“赵大人,话怎么能这么说呢?”
魏藻德转身看了过去:“大行商道,有违祖制,稍有不慎便会社稷不稳,你身为读书人,难道连这道理都不清楚吗?”
赵巽仍旧是一副不咸不淡的样子:“那制糖作坊没了,两万流民便只能等死,百姓将死,已然危害社稷根本了。”
大行商道,有害于社稷,却是长期而言的。
而两万流民将死,近在眼前。
魏藻德沉了一口气:“所以,在赵大人的眼中,两万性命,比大明的江山社稷重,比天下黎民数万万人的命,更重吗?”
问题,来了。
两万人比大明所有百姓,哪个更重。
毋庸置疑的,自然是大明所有百姓的性命更重。
但,有个前提。
“经商,便会危及大明社稷吗?”赵巽平静的问。
一言既出,四下皆惊。
这赵石头……什么意思?
大行经商危害社稷,是人尽皆知的啊,眼下,看这赵石头的意思……
“若经商能够拯救两万百姓,那么大肆经商,便可以救我大明万千流离失所的百姓。”
“今,天下纷乱,无数百姓无衣无食。”
“且看那李自成、张献忠等三十余路大贼,无数路小贼,朝廷派兵清剿了多少次?”
“为什么清剿这么多次,那诸多路贼人还能死灰复燃?”
“为什么?”
赵巽向前踏步,直逼魏藻德跟前。
“这,是是……是因为……”
“是因为活不下去的百姓太多了,他们活不下去,便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
赵巽气势铿锵:“他们连死都不怕,还惧怕叛乱造反吗?啊?啊?魏藻德,魏大人,您,回答我!”
魏藻德身躯颤颤,在这强大的气势之下,不断后退。
他结结巴巴道:“你你你……胡说八道,不知所云!”
赵巽横眉怒目:“不知所云?是你太愚蠢,听不懂人话!”
魏藻德面色泛白,几乎快被气炸开来:“你……赵巽,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
赵巽豁然提高声音:“我大明江山,内困外忧,磨难重重,尤其是户部库府,都能跑耗子了,故此在面对诸多流民的问题上,只能装作睁眼瞎。”
“面对两万流民可以装作睁眼瞎,可若面对天下千千万万流民呢?还要继续装下去吗?”
“再装,别跟我说什么大行商道危害社稷了,这大明江山还他宁的能挺几年?啊?”
“等到千万吃不上饭的百姓都揭竿而起,那就要刨了尔等的祖坟,教尔等死无葬身之地!”
声音不是很大,却是响彻整个大殿。
振聋发聩!
百官皆垂着头,久久不敢言。
宝座之上,崇祯皇帝平静的看着,双拳已是紧握着,不住震颤,暗自兴奋不已。
若非他不是君王,此刻非要起身大叫一声“好”!
什么他大爷的商道贱道的,不管,先让百姓们活下去才是王道!
“陛下,今朝廷入不敷出,境地窘困!”
“臣以为,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
“制糖作坊固然有不妥之处,其旨却是在于赈济流民百姓,为朝廷排忧解难,其利,在今朝。”
“万请,陛下圣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