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钱谦益其人,崇祯皇帝本是不大喜欢的。
主要是因为其人与东林党牵连甚深,而他又十分厌烦朋党之争,又因许多事情,比那钱谦益在科举之中有贪墨之嫌等等,后来在崇祯十年便被他给革了。
但,不喜归不喜,对于钱谦益的文才,他还是认同的。
尤其是这人因与东林党牵连,被许多读书人敬重。
在读书人中有声望,那么在解决问题的时候便容易许多。
再加上而今朝廷面对十余万流民的困境,正是急需人才之时啊!
“再重新启用此人吗……”
崇祯皇帝皱眉。
这里面又有问题,如教钱谦益来解决十余万流民的问题,那必定要任职户部的,而户部并不缺人,要安置钱谦益,就要腾出个空缺。
那么,这个空缺要怎么来呢?
他沉思,又看了两份奏疏,皆是提议重用钱谦益的,便越发认真起来。
不知多久,他揉了揉额头,低声吩咐道:“伴伴,叫王之心出去活动活动吧,看一看那制糖作坊到底是谁在主事,别闹的太大,尽量保密。”
太监王承恩悄然离开,去安排了。
很快有消息在朝堂传播开来,户部尚书李待问琢磨许久,将郎中赵巽叫了过来。
“钱谦益要回来?怎会这样?”
赵巽略微诧异:“先前,下官在南边之时,听闻这钱谦益行为不端,竟是跟一个秦淮伶人厮混一起,这样的人也值得朝廷重用?”
李待问却是笑了:“这事老夫也有所耳闻,非但如此,早在崇祯元年廷推阁臣的时候,钱谦益便直接得罪了周延儒和温体仁,你看这事有意思吧?”
赵巽眨了眨眼。
钱谦益得罪过周延儒?
那周延儒为什么还要将这仇人给弄回来啊?脑子进水了吧?
“是冲着下官和制糖作坊来的吗?”他问。
“有一定关系。”
李待问摇头:“至于具体原因,还要问周首辅本人啊!”
说着,他哼笑一声,眼中多了几分落寞。
那周延儒为内阁首辅,百官之首,这样的身份与地位,固然对赵巽一个小小五品官在意,却也不会太过张扬。
当真值得这位首辅大人动如此干戈的,恐怕还是户部尚书这个位子啊。
“这……都是下官不好!”
赵巽暗暗握拳,无奈又愤然。
因为他直接站队那制糖作坊,给朝廷带来很大的麻烦,自然的,整个户部、他这位尚书上官也会跟着受牵连啊。
“无所谓的,近来,老夫身体是大不如前了,无法再继续为陛下分忧了。”
李待问叹息道:“这几日,老夫会上书一封,准备致仕了。”
赵巽一惊:“李大人……”
李待问抬手打断:“老夫有自己的许多考量,你不必自责也无需多想。”
“你这小子,很不错,不应该被埋没!”
“朝廷这边,积难重重,你更要激流勇上,不畏艰难,为苍生黎民,竭尽全力!”
“如此,便不负老夫这一片心意吧!”
言语落下,一阵寂静。
赵巽深深垂着头,眼眶通红。
他知道,这位上官大人是想着引咎而致仕,自己担下所有的罪责,继而保全他这个小小的户部郎中。
“李大人……下官……”他开口,却是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呵呵,挺大个人了,哭个屁?”
李待问轻笑着:“赵巽,赵大人,咱大明朝堂的腰杆子弯了,你,要挺直!”
“是!”
赵巽立刻挺直身躯:“下官定为苍生百姓,全力以赴,死而后已!”
晚些时候,他将李待问请到赵家小院,简单一番酒菜招呼。
李待问也很是满意,走之前轻轻拍了拍赵巽的肩膀:“小伙子,要好好的啊!”
赵巽深深躬身下去,久久不起。
天色渐暗。
赵牛庄、制糖作坊。
经过一日的劳作之后,众多流民百姓终于歇息下来,吃着一大锅热乎乎的粥饭,尽管略带疲惫,脸上仍旧挂着心满意足的笑。
赵巽坐在远处的一个小凉亭之间,看着作坊间的盏盏灯火,面容平静。
作坊这边,出事了。
管事的顾巧儿被东厂的人给带走了!
歪脖子皇帝,开始探查制糖作坊的底细了!
事情,很不明朗,甚至还有点小危险。
那厂卫是什么玩意?皇帝走狗!
被这些疯狗给盯上,怕是不将这制糖作坊调查一个底朝天是不肯罢休了。
而他,这个所谓的“赵公子”,用不多久也将会浮出水面。
稍微有些麻烦,但,事情不是很大!
露馅就露馅呗,那歪脖子皇帝定是不能拿他怎样的,至于朝堂间盯着制糖作坊的一些杂毛,也不足为惧。
这制糖作坊,利弊皆有。
当下可以说是一张催命符,却也是保命符一张。
关键时刻,谁要动他,直接身份一亮,我是赵公子,是两万流民的恩人,谁来动一个试试?
性命无忧。
问题在于……这局面,很是被动啊!
制糖作坊,明明是好事,解救了两万流民,也给朝廷解决了很大的麻烦。
结果因为做了好事,招引了十余万流民,朝廷那边就要提裤子无情,翻脸不认人?
“那就看你了,牛良心,牛兄弟!”
他微微眯着眼,有些凛冽。
制糖作坊,不是他一个人的,他才多点股份啊。
一共才一成股份,玩什么命啊?
那就只能说抱歉了!
占九成股的牛良心牛兄弟,你出来玩命吧!
“咳咳……”
不远处出现声音,有人提着小灯笼徐徐靠近。
赵旭打起精神,沉声问:“谁?”
那人没有回应,继续向前,待得靠近约两三丈时,在灯笼的映衬下,一个高大的影子浮现。
“巧儿?”
“嗯。”
顾巧儿平静的应了声,吹灭灯笼,就着微弱的月光来到赵旭跟前,而后,她双臂展开,一步便扑在赵旭怀中。
“坏人,想死你了。”
“额……”
赵旭直接惊呆了。
这……什么个情况?
啊?
“有番子跟来。”顾巧儿压低声音。
赵旭立刻会意。
顾巧儿刚刚被东厂番子给带走,而今出来了还被跟着,自是不能表露实情,只得换个身份与他相见。
这身份……咳咳,算了。
他略微整顿,假装不知附近有外人似的,做出十分想念的样子:“好姐儿,你说酉时一刻来的,此刻已是酉时四刻,害我苦苦多等了三刻钟,可是熬死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