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锛儿头窝窝眼儿,吃饭挑大碗儿,给他小碗儿他不要,给他大碗儿他害臊……”
放学了,一群熊孩子把整个世界变成了麻雀窝,街头巷尾立马热闹了起来。
“一年级的小豆包儿,一打一蹦高儿,二年级的小地主,一打一跳舞…..”
三年级的囡囡嘴里哼哼着就冲了进来,口罩卡在鼻子下面,跳过门槛脆声叫道:“哥,我回来了。”
“洗手,等五叔儿回来咱就开饭。”
陈景年从囡囡的背上拿过书包,放到桌子上。
“今天晚上吃什么?”
囡囡闻着在厨房里的白菜味,不死心地问道。
“白菜片儿炖土豆条儿,闻到了还问。”
“我想吃…….”
“您老想吃龙肝儿凤髓儿仙人脑子,那也得有啊。”
兄妹之间的日常对话日复一日地进行着,几乎一字不差,连语气都不会错的。
“哎呀,哥,你忒儿讨厌了。”
囡囡扎在哥哥怀里开始撒娇。
陈景年哄了两句,听见外面响起一阵弹簧的吱呀声,搂着妹妹说道:“捡碗儿,五叔儿回来了。”
他跑出去帮着李宪文从车上下来,又把车锁好。
等陈景年从车子上搬下工具箱,李宪文已经拄着双臂,挪到垂花门的门槛处了。
陈景年迈过门槛,李宪文已经快要到正房了。
帮着李宪文简单洗了洗,他回去把菜分两碗,又给李宪文拿了两个馒头。
陈景年回到家里,囡囡拿着两个馒头,正眼睁睁地等着他开饭呢。
“吃吧,六叔儿给买的。”
陈景年拿起一个馒头,就发现了不对劲儿。
“这是许哥刚送来的。”
囡囡晃了晃手里的馒头,疑惑地说道。
“许大茂?”
陈景年凝眉想了一下,想起中午在食堂的事。
“这个妻管炎型的色批,两个馒头就想堵我的嘴。”
陈景年腹诽了一句,把这两个馒头放起来,从盆里拿出一个吃了蒸汽后有点皱皮的馒头,掰开。
分得了半个馒头,囡囡小小地咬了一口,随即小脸也笑成了馒头状。
陈景年愣了一下,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馒头,再看看妹妹的那半个馒头,感觉自己的馒头和妹妹手里的不是一个。
小家伙手里的好像不是馒头,而是包子,里面藏着一种叫幸福的馅。
“不和你换啊,我的沾上口水了。”
囡囡发现哥哥的眼光不对,把馒头转了个,向哥哥示意道。
“吃点蒜薹,这菜不能再热了。”
陈景年故作嫌弃地看了一眼,伸手给囡囡夹了两根蒜薹,中间还带了一块油渣。
“哥,一会儿蒜薹儿的盘子底你刮不。”
“给你留着,馋猫。”
“哥,馒头吃饱了,果子就吃不下。”
“果子明天吃。”
“哥,明天果子能坏不。”
“不能,果子那么贵,就是因为里面有糖有豆沙馅,还能放好多天,所以才用盒子装着啊。”
“哥,馒头是因为放不了几天,才不用盒子装吗?”
“不是,吃饭的时候最多五个问题,今儿够数了啊。”
“嘁,小气巴拉滴。”
小丫头被陈景年拐带得,说话时也会时不时地蹦出两句东北方言。
陈景年嚼着白菜土豆,囡囡开始了她的吃饭秀,以在亲朋圈里出了名的“囡”式进食法,一点一点啄着馒头。
这完全超出了细嚼慢咽的境界,只见囡囡神情庄重地全身心的投入,仿佛不是在品尝,而是在感悟。
“姐明天回门,你放学就回来,别耽误了。”
陈景年看见五斗橱上的那套工作服,嘱咐道。
“那晚上我要和姐一起睡。”
“姐嫁人了,明天回来看看咱,还得回去。”
“哦。”
小丫头原本扬起的头又低下了,脸上的惊喜消失不见。
“斧子,斧子。”
“来了。”
陈景年一听就是何雨柱的声音,起身走了出去,“柱子哥,有事啊。”
何雨柱正在屋外转圈,见到陈景年出来,弯腰拱手,恳切地说道:“斧子,今儿谢谢你啊,带着雨水去卫生所,还把她送回来。”
陈景年连忙侧身,摆手说道:“别啊,柱子哥,见外了啊,多大点事儿啊。”
“斧子,咱们一个院住着,你和雨水又是上下届的同学,你也知道,打小我就带着她,就怕她磕着碰着的。你是不知道我一进院就听三大妈嗷一嗓子,说我妹摔了,我这心那直接就蹦到嗓子眼儿了。等看见车圈儿那个样,再加上那傻丫头带着一身紫药水儿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那把我给吓得……”
何雨柱的肢体语言非常丰富,先拍手再拍大腿地说了一气儿,看样子是真吓坏了。
“我到底是知不知道啊!”
陈景年觉得何雨柱的话怪搞笑的,害怕何雨柱再提感谢的事,连忙把话题扯到车子上去,“车子没动,车圈儿瓢成那样,接口处都裂了,根本平不了,外带儿和车胎儿、车轴还能用,你看上哪儿给雨水再淘换个车圈儿吧。”
“可不是,我让一大爷也看了,他也这么说的。可我上哪儿给她淘换去啊,斧子,你知道李师傅那儿有现成的车圈儿没,有的话我就买一个。”
“我五叔儿那儿的全是旧的,而且都是杂牌儿,雨水的车子是飞鸽儿的,换了杂牌子,她再不高兴。”
陈景年不是推脱,而是知道事情肯定就是这么个结果。
之所以没动车子,就是知道何雨柱回来后,肯定去找院子的这位八级钳工易大爷。
要说这位坐着院子里头把交椅的易忠海易大爷可真不像电视剧里那么菜,易忠海在57年就评上了八级钳工,在这个时候那可是相当于国宝级的存在。
整个轧钢厂万八千人里面,一共才两名八级工,妥妥地万里挑二。
这些八级工在这个时候,在厂子里就是神一样的存在。
前些年就是这群八级工拿着榔头、扳手和大锉,一下下敲出了我们的第一辆红旗轿车的车身。
可以说在我们的国家还是一穷二白的时候,易忠海这些顶级技师就是一个个人型的国之重器。
对于这些人,国家也非常的重视,福利待遇和工资都是顶尖的。
易忠海比厂长挣得都多,每个月小十张的大团结,福利待遇比领导还好。
在工厂里,这些八级工都是些一言九鼎的人物,敢和厂领导拍桌子瞪眼睛的狠角色。
那些个车间主任,技术员,哪个不是这些高级技工带出来的徒子徒孙,从实际意义上讲,这八级工已经脱离了工人的层面,是被每个车间和厂子供着的匠师。
同样,易忠海在院子里也有着极高的威望。在这个院子里无论谁家有事,他都能伸手帮上一把。
无论是陈景年父亲生病时帮着寻医问药,还是当初贾东旭进厂学手艺,易忠海对院子里的每一户有困难的人家都做到了鼎力相助。
连李宪文的那辆残疾车都是易忠海拿旧自行车零件给攒的。
尤其是对何雨柱兄妹,当何雨柱的父亲带着小老婆抛弃他们兄妹,也是易忠海接济了他们兄妹。
寒冬腊月里,吃食、柴火,那一样不是从自己嘴边牙缝和身上省出来的救命东西。
易忠海对何雨柱兄妹俩来说真正可以算得上是雪中送炭,恩重于山。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性子有些混不吝的何雨柱不敢跟易忠海叫板的根本原因。
“她不高兴,我还不高兴呢,平白无故地吓我个半死,再搭上好几块钱给她修车,她还不高兴,我不高兴找谁说理去啊!不高兴、不高兴明天让她撇腿走着去……”
何雨柱越是心烦嘴就越碎,嘟嘟囔囔地发着牢骚,但是调门却不敢抬高半个,生怕何雨水听见。
“柱子哥,那您去和我五叔儿说一声,看看有合适的车圈儿没。”
陈景年跟何雨柱笑着点了下头,退了一步。
这话得让何雨柱提,毕竟杂牌子的旧车圈也值几块钱,都够一个人一个月的伙食费了。
“得嘞,兄弟,咱什么也甭说了,事儿上见啊,你早点儿歇着吧。”
何雨柱又拱拱手,认命地往正房走去。
“这个点跟我五叔儿划价,哈哈。”
陈景年看了看天上的太白星,暗自替何雨柱祈祷五叔儿心情好,只向他展示玉面修罗的玉面那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