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前期的时候,各部尚书大多都升任相位,兼管某部,武德六年检校吏部尚书、八年升任中书令的封伦亦是如此。
按理说吧,六部中以掌管文官用人权,地位最高的吏部在握,在朝中地位首屈一指,封伦当是无尽的春风得意。
可这会,翻阅考功司的下属送来的文书与常、湖两州官员快马加鞭送呈的文书,头忒大。
翻来覆去好几遍,看着案上散乱的文书,封伦突然有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裴兄、陈兄、萧兄,这些文书你们看看,吏部不敢擅自决断,上呈尚书省处理。”封伦身居中书令、宰辅行列,进宰辅办公的政事堂跟自己家一样。
这会在政事堂的裴寂、陈叔达、萧瑀三人狐疑的翻阅起文书,吏部转呈尚书省的文书,还需要你堂堂吏部尚书亲自送过来?
没看几本,三位宰辅就明白了原由,这是义兴周氏与吴兴沈氏搞事呢。
可偏偏人家的手段是煌煌正道,封伦不知如何处理江南世家内部的争斗。
秉公还是偏袒?
老狐狸裴寂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没有插言的意思,摆明了要将问题丢给江南出身的陈叔达和萧瑀。
陈叔达虽是江南出身,却不是江南顶尖世家的人,这些年也没对江南有任何偏袒,“常、湖二州官员不作为受到弹劾,大考亦是疏漏繁多,吏部秉公办事即可。”
“常、湖两州数十官员为何突然在此时悉数执政怠惰?其中或有隐情可寻。”萧瑀不能视而不见呢,其中应当被贬官甚至获罪的官员中有七八个是他们兰陵萧氏的人。
封伦见裴寂无意开口,又与江南世家没有丝毫瓜葛,继续耍起了甩锅大法,“这大半个月来的文书涉及到了常、湖两州三十多人,其中不乏州府高官与一地县令,牵连甚大,不如呈报陛下圣断?”
“江淮乱局平定时日无多,为免再生祸事,当由圣意裁决。”裴寂不论是个人意见还是代表自己出身的盛名久著的关中望世家族河东裴氏,都对江南世家没有好感。
确切的说,朝廷与北方的世家大族都对江南世家抱抵触打压心理,不然累累声名的江南世家怎么会连起码的朝廷话语权都拿不到。
“陛下!”
平衡快玩砸的李渊这会烦的过分,“嗯”了一声叫四人平身,无心多言。
争辩的李世民和李建成神色如常,对着入殿的四位宰辅微微点头示意。
事是转到了尚书省,可兼着吏部尚书的封伦指望不上裴寂三人开口禀报,“陛下,去年年底官吏大考常、湖两州共一十八人甚劣,按旧例当免官或依律惩戒。
年假结束,两州官员又对一十六名不作为的同僚上报弹劾,皆有确凿证据。
其中三人分为两州别驾、长史、司马,六人身居县令之职。臣唯恐妄断致使两州生乱,故愧请圣意。”
李渊听起汇报的功夫已经看了几份文书,直到自己与传阅的李世民和李建成都看完,从案上取下几十份奏疏传阅了下去,等几人看完后,说道:
“尚不足一月,监察御史弹劾了两州近百名大小官吏,两州官员要做什么?效仿辅公祐吗?
遣重臣前往,依律处理坐事官吏,另监察有功官吏升迁考核。”
“诺!”
圣意已下,众人只好称是。
本来有意规劝的萧瑀,听见陛下扯到造反上,就知道不能说了,陛下对朝廷政令在江南之地见效甚微已无法容忍,丢几个小官小吏的位子总比让陛下举起屠刀灭族强吧。
李建成随即说道:“父皇,太子洗马魏征处事公正、刚正不阿,可监视两州官吏更替。”
“父皇,天策府从事中郎杜如晦识人甚明,可清查腐败劣政。”李世民有心将被逐出京城的房谋杜断借此机召回。
若是放在往日,这俩人非得对对方的人选进行贬低,明嘲暗讽的争夺举荐。
可太子与秦王的夺嫡之争已经进入到白热化且转化到了明面上。
四位宰辅乖乖当起了哑巴,哪怕他们也有自己的支持者,但这种时候,只能听陛下的决定。
李渊无需多想,就明白可两个儿子将自己的得力干将派出插手江南的心思,也对举荐的两人的能力有所了解,“可!吏部考功司随之同行!”
一封旨令,一份嘱托,令魏征与杜如晦相聚在了洛阳城外,静等船只远行。
虽各为其主,但起码的涵养与相互的赏识,使得二人没有火花四射的争论,反而谈笑风生。
他们的目的是为了自己背后之人施恩笼络地方官吏,各凭本事的明眼事儿,何必闹不愉快呢?
“可惜不曾顺路,不然定要一观霍侯主政的润州官吏皆为上等的官府是何等景象。”魏征站在河岸遥望着西边润州的方向笑道。
杜如晦想起高士廉毫不吝啬的赞美与秦王殿下模糊不清的态度,不知如何理解霍弘的定位。
“两位大人稍等片刻!”
两人正要与吏部官员上船继续赶路,江面北方一艘快船疾驰而来,船上穿着浅青色官服的青年男子长声喊道。
魏征与杜如晦皆是微微皱眉,猜测出了何等变故。
“两位大人,润州府有近百吏员,达流外官考第和叙迁与转选,朝廷命两位大人一同试之。”
青年从怀中掏出诏令文书转交给了两人。
还不待两人看完文书,一直停留在河岸旁的船只悄然入水,慢慢靠近,船首战立的两位少年郎拱手见礼,“润州司兵曹刘仁愿、司户曹王玄策奉刺史大人令,前来迎接二位大人。”
杜如晦心中呢喃道:“暗流涌动!”
以他和魏征常年为太子和秦王出谋划策的履历和眼力,怎会看不会霍弘给常、润两州拖延时间多做准备的心思,以其不顾颜面的拦截判断出江南局势的火热与焦灼。
不过两人却没有反感之心,当即换乘了润州府来接船只,微微讶异于王玄策二人的年幼,即便是早已知晓。
两人终究是没忍住好奇心,试探起了刘仁愿和王玄策,不愿相信天底下有那么多的少年英杰。
“两位大人,到了。”口干舌燥的王玄策琢磨着自己一路来的表现,不自信的看向刘仁愿,发现对方也没比自己好哪去。
霍弘:俩大白兔尽唬我家的小黑龙!
两个老油条心满意足的迈着大步向金陵城内走去,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天下也没那么多的妖孽么。
自个年少时比这俩小家伙强,有种十分搞笑的成就感,瞬间回过神后又忍不住脸红起来,和他们比啥?
“魏大人,杜大人,有失远迎。”
霍弘是真没想到来的是这两位大神,虽然如今两人都还没到自己人生的巅峰,但谁也不会轻视太子与秦王的左膀右臂。
“霍侯言重了!”
杜如晦和魏征真想一巴掌将这家伙扣进州衙大门前的大街里,寒暄来个三两句就行了,你特么的拉着我俩吹了两盏茶还不停?
再不济你让我们进门呢,进去了咱们坐下慢慢来呀,互吹互捧咱又不是不会。
“咳……”刘仁轨低头盯着路面数了半天不存在的蚂蚁,用心过度累着了,咳嗽的厉害。
霍弘一巴掌拍在脑门上,“哎呀呀~你看我,见到两位太高兴了,竟然忘记请你们进去了,快请进,轨,快给两位大人安排宴席。”
“霍侯,咱们还是先忙公务吧。”杜如晦强忍着袖子被拉着走的不适说道。
“两位大人周途劳顿,好生歇息一下,待明日润州府上下参加考第的吏员全部到位,两位再忙不迟。
二位大人是不知道哇,我润州府的官吏皆是公务缠身,整日为民解忧奔波,一天怎么也得跑个八百里……”
魏征和杜如晦无力反驳叨叨叨的说个不停地家伙,陛下的养的驴它也不敢这么跑,怪不得你掉了个门牙,感情是吹掉的呀。
“来来来,两位大人喝茶。”霍弘热情道。
“这茶……”杜如晦瞅着孤零零的一片茶叶飘荡在酒气扑鼻的茶水中,感谢着自己的涵养没让自己跳起来一脚飞踹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