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见笑哈,我们润州府条件差了点,买不起茶叶,轨,赶紧上菜。”霍弘自顾自的说道。
“世人皆言九仁医院尽汇天下珍馐,然霍侯所在之地胜其远矣。”魏征品了口蒜泥白肉称赞道。
同样的一道菜,三义等人做出来的蒜味浓厚、肥而不腻,令人食欲大开;九仁医院食堂的亦是色香味俱佳,可就是差那么点的意思。
“简简单单的豆腐,在霍侯这儿却能吃出不一样的味道,不知此菜为何?”杜如晦这样的人,岂会被孩童般的粗糙手段乱了心境,拿着个调羹品了口豆腐羹专注于眼前的美食之中。
“文思豆腐,这道菜对刀工非常考究,软嫩清醇、入可即化,是以精挑细选的豆腐……”
喜笑颜开的霍弘仿佛真的是个热情好客的主人一般,从选材用料到烹饪成菜,十分详细的为两人介绍起上桌的每一道菜肴,其中还不望穿针引线的请两人多食细品。
三十道满汉全席中的精品菜肴,再辅以此时能冠绝天下的蒸馏酒佐菜,请李渊吃饭都没这么奢侈用心。
“啥玩意?!”
次日清晨从床上窜起来的霍弘收到了一个不太秒的消息——魏征和杜如晦拉了一夜的肚子!
“二位,要不我给你们看看?”霍弘尽管心里头万马奔腾,可还是得尬笑着面对。
自己下药的名头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可问题的关键是没下药哇!俩人就是单纯的水土不服!但这话说出去别人连个标点符号都不信!
杜如晦也觉得对方不至于用这么粗鄙不堪的手段,可也不敢百分百的肯定小儿心性突发作祟的成分,“霍侯观孙道长几人行医许久,医术不凡,定能药到病除。”
“水土不服,吃两贴药就好。”霍弘没法解释,小胸脯拍的啪啪作响,只会让人更加怀疑。
“看来考第之事只能晚些时日。”魏征微微惊讶于药方上信手而为的字体,暗暗点头认可,摆明了夸赞,等事后心情好点了再说,这时候跑茅房才是最重要的。
“大义哥。”霍弘将墨迹已干的药方举过头顶,有气无力的说道。
庄义接过药方离开,身侧的刘仁轨眸中对此亦有怀疑游荡,缓缓挪移脚步去为考第之事忙碌。
不管是之前的长安县还是如今的润州,内部的大小官吏一直都是以圣命直接任命得来。
没有经过朝廷律令规定的吏部考核,尤其是从长安县衙调来的五个吏员,以流外官之身转进为润州治下县令,很明显是不合规矩的,但君权就是这么牛,陛下的口中说出来,应该的规矩就是错的。
所谓流外官,简单的说就是流内九品以外的职官,分流外一等至九等。
数量众多的流外官若令史、书令史、府、史、亭长、掌固、典事、谒者、楷书手等等。
广泛设置于中央到地方各级行政机构中,担负着重要的行政职能。
朝廷对流外官的管理,在选任、置品、督课、酬劳以及入流内叙品等方面都形成了完备的制度。
流外铨选标准不同于流内铨的“身、言、书、判”四条。“
凡择流外职有三:一曰书、二曰计、三曰时务,即以书法、会计与实际工作能力为择选标准。
并且流外铨对三条要求同流内铨先试书、判,再察身、言即四条并重也不同,不是求全责备,三事中,有一优长,则在叙限。
杜如晦和魏征以及吏部考功司的官员即便是心中万分疑虑,但也不能否认润州府上下的大小吏员的优秀。
只能拿流外铨制度入门的要求——入职两百天以上,来做仔细的筛查,结果自然是毫无疏漏。
最后统一结果汇整为文书上报朝廷时,几人才发现,参与考第的吏员皆是润州范围的中小世家的子弟,新入职的底层吏员皆为庶民。
世家出身的崔家吏部考功司的官员得到家主的嘱咐,以流外铨制度门荫制度发难,言:
“我朝对流外铨门荫制度进行了详细的划分,凡用荫,一品子正七品上,二品子正七品下,正三品子从七品上,从三品子从七品下,正四品子正八品上,从四品子正八品下,正五品子从八品上,从五品及国公子从八品下…三品以上荫曾孙,五品以上荫孙,孙降子一等,曾孙降孙一等。”
杜如晦和魏征闭嘴不言,装起了哑巴。
霍弘从案上拿了份文书扔了过去,“大半个月前,武德九年正月初一,朝廷正式颁发诏令,流外官铨选拔制度——一视同仁,庶民子弟亦可参与,废祖辈门荫制。
我这个远在江南的刺史都知道,阁下贵为朝廷六部官员,居然连朝中政令都不熟,竟然能受皇命赴地方州府参与考核?”
“霍侯,朝廷虽有新政,然每岁五月颁格于州县,选人应格,则本属或故任取选解,列其罢免、善恶之状,以十月会于省之制,尚未更改。”考功司中的卢家官员起身说道。
霍弘冷笑几声,“你们这次来是干什么的?”
魏征十分唾弃太子最大的助力五姓七望的人没脑子的话,适时插言道:“此次考第已然完结,我等上奏朝廷知晓,用印正式任命。”
“魏大人说的是。”霍弘点了点头,垂目联想三仁的事办的如何,对世家无缝不入的刁难已忍无可忍。
沉默的杜如晦脑中复盘着润州官吏任命人员的诡异。
润州治下五县之中的吏位挤满了润州中小世家的子弟,看似是霍弘施恩甚重。
可重要的几个官位都牢牢粘在墨家等隐世百家子弟的屁股底下或空缺。
反观庶民子弟新入吏位,悉数为流外七、八、九等之职,可每个位子都是要害部门所属,分量足以比肩清水衙门的流外二、三等之职。
霍弘要扶持寒门吗?
常、湖两州为周、沈两家历代所居之地,霍弘与其初次联手,不至于向其中安插人手,切断仅有的援手。
相隔甚远的苏州与杭州,江南世家的阻力抛其次,朝廷也不会同意霍弘插手。
漫漫十日已过,结束了常、湖两州官吏清查与考第的杜如晦还没想明白,只因两州的一切显得太正常。
看上去只是周氏与沈氏剔除兰陵萧氏等江南十二世家子弟在常、湖两州上下官吏的行为。
可霍弘既然已经与江南世家对上了,为何却在此时毫无举措?
等江南世家缓过气重新布局,霍弘借助的周、沈两家可就没能力帮他再抗萧家等人的泰山压顶之势。
润州府衙内,霍弘坐在公堂上问道:“到哪儿了?”
刘仁轨回道:“今日午时,杜、魏两人将至大运河与长江交汇处,京城来的诏令已在那等候。”
“嗯!知道了!”霍弘点头闭眼不语。
同样的地点,魏征和杜如晦看见熟人等候,两人心中隐隐期待起来,“唐公!”
唐俭涩笑道:“岭南俚僚造反,耿国公率大军平定,军资紧缺,且各州县急缺大小官员安抚归顺异族。
另,池、江、鄂、岳、宣、邵、……各州亦有官员腐败无为之兆。
陛下令我三人紧急前往岭南监视官吏核考,并清查江各州官吏。
各州一经查证,新旧官吏随即册授或处戒,奏疏上抵天听,年末小考再行复查。”
杜如晦与魏征接过诏令文书一看,心中一震,明白了霍弘的谋划。
除苏州等江南世家盘踞之地外,长江以南各州县之中的江南世家子弟全部剪除,以岭南前朝被贬大量能臣干吏进行填充。
一心想将政令不通畅的江南紧握在手的陛下,看见了霍弘与冯盎的赤裸裸合谋,出手推了一把。
那么,江南世家又该如何反击?
“风起云涌!”杜如晦和魏征叹息不已,两人与京城密切的书信往来从未断绝,知道夺嫡之事已经快到临门一脚的时刻。
大唐半数疆域的江南之地,又是这般狂风恶浪之态,长达数年的明争暗斗所积压的乏累,令两人陷入了短暂疲倦怠惰,万分感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