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点点头:“进来吧。”
他并非一个喜欢妄自称大的失礼之人,司炆露面至今,只是带着天生的倨傲,并未有何失礼之处。
因此,他以平淡待之。
司炆面无表情地下了马,那匹骏马高出他两头,雄健威武,霸气十足。
竟在他一个眼神之下,乖乖地退后三四步。
无需拴住缰绳,骏马便立在原地,不敢随意走动。
司炆走在前,少年牵着大犬亦步亦趋,一路走到了院子中央。
司炆环顾四周,看到院子虽小,却有一种大院的清幽宁静之感,这让他又忍不住看了慕心一眼。
接着自顾自地坐在了石凳上,双腿并靠,腰板笔直。
即便坐在那里,都能彰显出权贵之家的咄咄气势。
“李公子,今日突然造访,是有些事要和你聊聊,你也坐吧。”
面对司炆的反客为主,李延淡然处之,坐在了他的对面,问道:“何事?”
司炆拉了一下自己的衣袖,袖口由玉丝绣成的祥云瑞兽图案,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他说道:“我爹是司家的三老爷,最近前来提亲的媒婆,便是他派遣而来,我听说你三番两次拒绝了媒婆。”
李延坦然地点头:“媒婆初次上门,我便说过‘君子自立,不想附庸于人’,此乃当时我读的书中所言,也是送给你们司家的话。”
司炆将这话重复一遍,继而摇头笑道:“此话足见风骨,但可惜,形势比人强,做人总归要摆正自己的位置。”
李延:“我正是摆正了自己的位置,才知道应该回绝你们司家。”
司炆嗤笑一声:“你倒是说说,你将自己摆在何等位置?”
李延正色道:“先贤说过,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乃大丈夫也!”
“我自幼受父母谆谆教诲,要行得正做得直,所以唯先贤做榜样,不会为了贪图富贵而折腰!”
听到这话,正在择菜的慕心不禁抬起头,杏眼如月,温柔一笑。
和那挺直腰板,以盛气凌人的司炆相比,她觉得自家的殿下才是真的高大。
司炆略微一挑眉,李延刚才这“富贵不能淫”等三句话,让他心中惊艳。
他也是喜好舞文弄墨之人,倒是从未听过如此气节锵锵的话。
司炆没有纠结于这三句名言,而是转身指了指那只大犬,问道:“李公子可知道这犬是何品种来历?”
李延随意看了一眼,大犬眼如铜球,目光锐利,红色的瞳孔中血光隐隐,更有几分煞气。
此犬最值得注意之处,便是它脖子上的一圈毛特别长,有些类似于雄狮的鬃毛。
李延记得,前世的世界有类似的品种,叫做藏獒。
但眼前的大犬,似乎和藏獒又有所区别。
李延于是摇了摇头。
司炆笑道:“此犬属于狮獒一类,乃是由雄狮和大犬杂||交而成,不但品种珍稀,且体格健硕非凡,力大无穷,一只狮獒便能对付三头野狼。”
“狮獒若是放生,可在野外生存十年,不过,由于在野外生存需要独自狩猎,而狩猎过程中,狮獒会消耗大量血气,反而会导致其寿元变短。一般而言,一只野外的狮獒,往往活不过六年。”
“而我的这只狮獒,自小养到现在,已足足九年,依然是身强体壮,毛色光亮。在偶尔喂它吃一些蕴含灵气的食物后,它更是能够活到二十年,甚至更高。”
“李公子,你是否明白了我言下之意?”
李延淡然道:“狮獒生在野外,需靠自己狩猎求生,故而生命短暂。而生在司家,却是养尊处优,不但活得滋润,且活得更加久远。”
司炆抚掌笑道:“李公子的确是一个通透之人,一点就明白了!”
李延话锋一转:“但以人之心去揣度一条犬,终究不是可取之事。犬终究只是畜生,用它来打比方讲道理,倒是落于下乘了!”
司炆脸上的笑容骤减,紧锁的眉头下,眼中闪烁一道逼人的寒光。
慕心低着头偷偷笑了声。
司炆竟以狮獒来对比李延,告诉他只有进入司家,才能活得更好,否则恐怕要少活许多年。
如此话语,可谓是骂人不带脏字,且极有侮辱性质。
反观李延,非但不为所动,反而神色淡定地予以反击,指出司炆用自己的心思去揣摩狮獒,实则与狮獒无异。
李延的这番反击,在慕心看来,比在巡防司的表现,来的更加精彩。
牵着狮獒的少年叫做明路,闻言憎恨地瞪了李延一眼。
他乃是自小陪着司炆一起长大的,从未见过自家主子受到这等侮辱贬低。
“一个落魄下贱的质子,竟敢如此评价二少爷,实在可恶!”
明路看了一眼手中牵着的狮獒,心中突然有了一种邪恶的冲动。
不过,看到司炆并未发作,他也只好暂时忍了下来。
秋风起,吹动桂花树簌簌作响。
司炆扭头看了一眼桂花树,目光在桂花树下慕心忙碌的身影上匆匆一瞥。
仿佛完全不记得刚才的事,他笑问:“李公子,知道我们司家,为何能够在上秦国长盛不衰吗?”
李延摇头:“未曾了解过。”
司炆露出骄傲之色,有意提高一些嗓音:“那是因为,我们司家的祖先,为了上秦立国而立下赫赫战功,得上秦开国始皇赏赐的福禄金牌,凡司家血脉,世世代代必受朝廷恩佑,福泽无边!”
“在我们司家的族谱中,一直记载着祖先那一段辉煌的往事,凡司家嫡系血脉,无不对于这段往事熟透于心,每每想起都是热血澎湃,倍感荣耀!”
说着,他起身,背着双手。
“我们司家的祖先司承天,乃开国始皇手下的先锋大将军,想当初始皇欲要建国,饱受中土区域,其他六国的钳制困剿,时刻委肉虎蹊。”
“建国两年前,长水河之战,开国始皇麾下一百万大军被围困,先祖司承天带着三千铁骑自南面突围,遭到敌军一万五千人疯狂围剿,最后战至十一人,先祖依然毫不畏惧,带着剩下的人全力向南突围。”
“这一战,冲黄尘,丹旌电烻鼓雷震,长剑击,繁弱鸣,飞镝炫晃乱奔星!先祖司承天带着部下越雪山,渡冰河,身负百余道伤痕,胸口的血足足流了三日三夜,终于杀出一条血路!”
“也是这一战,终让开国始皇奠定胜局,力挽狂澜,而开创了上秦国!”
司炆说到最后,已是神色激动无比,涨红着脸看着李延,大声说道:
“所以,能够入赘我们司家,你不但可享受荣华富贵,也可承受先祖的一份荣耀!”
“别说你的身份是质子,就算你如今身在夏国当太子,能入赘我们司家,也是你的福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