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何苗离开了蔡邕家。
留下躲藏起来也许能让何苗安然的渡过这场风波,等日后离开洛阳再另谋出路,想跟着曹操躺平亦可,想体验刘备的“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亦可。
当然,最安全的选择还是学习蔡邕、华歆王朗等人,润到江东,天高皇帝远,中原战事也波及不到,再寻处良田美宅,娶一房娇妻侍妾,安安静静地过完地主的一生。根据何苗脑海中的记忆,他的财产可谓是天文数字,京师洛阳有田庄,老家南阳有田产,济南国的封邑也有千八百亩,再加上各级官吏和宦官们给他送的金银珠宝,只要不是被天灾人祸给全夺走,这些财产足以让何苗给老朱家传家数十代。再者说,按历史推演,江南区域也将是未来数百年后最安定、最繁华的地方。
但何苗并不愿牵连蔡邕一家。他与蔡邕相识不过几天,也只见过两面,可颇为投缘,互相引为知己,何苗更是执弟子礼相处。以前书中常说,旧社会就像吃人的虎,将你囫囵吞下,吐出时只留下几根骨头,可等自己真的长大了,才知道原来一切都没改变。尔虞我诈之下,一颗不带目的的真心是如金子一般的,何苗不愿自己带着金子走到熔炉前。
再说,即便蔡邕能把自己藏起来,但等到宫变结束,何进身死,太后与天子被废,作为唯一一个何氏的完人,登基的新天子一定能放过自己吗?强如何进董卓,总揽一国朝政,不也是只落得个不得好死的结局吗?眼下自己虽然假死脱身,又无兵无职,但并不是没有牌可以打。
名人隐士可以没有钱,但一定不缺身居要职的好友,蔡邕找了一块腰牌送给何苗,腰牌的原主人是卢植,现为尚书,除了不能打开内外城之间的城门,凭借此腰牌,何苗可以自由出入各坊市。眼下洛阳城中的局势虽然剑拔弩张,但从名义上来说不是政变,不是皇权更替,城中的居民也没有被限制出行,这一点从宫城外看热闹的人群就可观一二。
何苗去的是赵忠的府邸,就是王允捉拿到刺客的那个地方。
为什么要去这个人尽皆知的地点呢?因为何苗要联系宦官,沟通中外。
但为什么非要选择这个人尽皆知的地点呢?最重要的原因是,何苗并没有与宦官联系的渠道。
说来好笑,宦官们虽然多次给何苗送贿赂,也经常作为太后与何苗联系的传声筒,但他们之间的确没有固定的联系渠道。以往都是宦官直接到何苗府上,也不用避讳太多人,只要低调行事,朝臣们即使知道这种事,也会给大将军和太后一份薄面,不加以深究。
如今就是身体原主的疏忽,让何苗进入了一个自己无法控制的领域中。
赵忠的府邸外虽然有两个衙役在看守,可河南尹的精锐现在都在城中等待大尹王允的调遣,派出来盯梢的只是两个可有可无的角色,何苗没有花费什么力气就躲开二人,遛进了府中。
府邸最外围是一圈花园,如同第二层围墙一般,环绕着整个府邸,其中又有正堂一所,主人和客人的院落各三进,其外还有食肆、仆役房、马房等。何苗找了个房间就睡下,从脑海中的记忆来看,每隔两日,赵忠要么亲自来此歇息一晚,要么就是派手下的宦官来此打理。
何苗此举也有赌的成分,因为自从新皇登基以后,赵忠已经四个多月没有亲自到过这所府邸中。
···
孟津渡距离洛阳不过二十多里,行伍行军一般以每日三十里为益,丁建阳入夜拔营,渡过河水连夜行军,第二天午时就到了洛阳城城门,城门校尉朱儁与大将军府主簿陈琳立于道路旁等待。
朱儁负责京师防务,不仅洛阳城内,连京畿地区诸多关口的调配指挥也在他的职权范围内。陈琳虽没有袁绍那般位高权重,可论何进的信任程度,更胜袁绍不止一筹。
此二人不是来拦丁原的,朱儁来此是为了移交防务,陈琳来此是为了赐官印绶带。朱儁带着自己的亲兵往去到函谷,丁原和陈琳则入城直奔大将军府。
“建阳可知晓你的责任?”
“下官不敢忘记。”丁原回应道,从并州来之前,丁原就知道何进是要怎么用他。
并州是个很重要的位置,一是重要在此地常年阻拦匈奴来犯之敌,二是并州与司隶不过一水之隔,而自从张温兵败,董卓经营三辅地区数年后,并州也就成了唯一一个可以制衡长安的地方。
“连夜赶路伤人,就在府中休息会儿吧,休息好后,大事才可托付于你。”何进久不居大将军府,府内没有女眷,倒是方便丁原和麾下将校歇息。
长长的廊道上,陈琳看出丁原的焦虑,便贴耳小声安抚道:“事成后,丁公便能入朝为太尉,封爵食邑亦能增加。”
丁原的神色稍定,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并州刺史府主簿吕布则是听的真切,待陈琳离开后,吕布检查了周围无人监听后,关好门窗对丁原说。
“义父可是真要入朝?”
丁原是泰山郡人,入并州任刺史后,为了获得支持,他先是提拔河北士族担任各地要职,又于军中看中了作战勇猛、小有谋略,且在士卒中威望很高的五原人吕布,将主簿的官位授予他,还让他统领自己手下最精锐善战的八百亲兵。不仅如此,丁原甚至还将吕布收为义子。一套组合拳下去后,并州官民都信服于他,也正因他在任上显现出的能力,让何进、袁隗都来拉拢他。
相较于袁隗给的执金吾,和事后并州牧的职位,何进的诚意显然要多得多,不仅将封侯的诏书提前送给自己,事后能得到的官位还高得多。执金吾是何进袁隗共同商议决定的,一边是三公,一边是自己已经掌握的并州,那丁原选择跟谁还需要考虑吗?
“我儿不必担心,我入朝之后就是你们的后盾、靠山,你资历尚浅,先调任一郡任太守,你现在为主簿,这样的调动也不算突兀。等两年你累积了官声,我再为你谋一个护羌或护匈奴校尉,等你到了我这般年纪,就可放心任一州刺史了。”
丁原为吕布安排的路子算的上是拔尖儿的,除去袁、杨两家,一般的士族或是寒门可没有能力为后辈安排地如此精细。
“可义父一旦调离并州,手上没了自己的兵马,那..”
“那又如何?国朝三公岂能将一州兵马引为臂助,那还成不成体统?就算是侍御史不提,我也会引咎辞去并州官职。”丁原显然已经决定好了,打发吕布下去歇息,自己也得养养神。
何进此刻的筹码还是有些少,毌秋毅已经回京,但并没有募到多少丹阳兵;王匡鲍信离洛阳不远,可两人加起来也不过两千余泰山兵;张辽手上有五百骑兵屯驻在河内,若有异动,这些骑兵就是得胜之机。
西园八校本是先帝制衡袁、何二人而设,但如今除了原先蹇硕的兵马不得不站队宦官,袁绍、曹操、赵融、淳于琼四人以袁绍为首,夏牟、鲍洪已经打定主意作壁上观,剩下一冯芳虽然是宦官曹节的女婿,可如今跟袁术不清不楚,根本不在乎宦官死活。
西园八校已有五校站队袁隗,所以何进不得不拿大价钱拉拢丁原,而之后要用怎样的策略,何进还在等西边董卓的态度。
···
何苗赌对了,赵忠在洛阳紧张的氛围中准备开润,去边地避避风头。就在他在夜中悄悄带人摸到自己的府邸,准备取出藏在这里的财货、田契时,发现了一个本不该在这的人。
“车骑,你不是..你不是..”
“我怎么了?你是不是想说,我已经死了,怎么会在这里。”
听到何苗的话,不仅是赵忠,连他带来的几个小黄门也都是寒毛卓竖,不敢回答。
“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何苗悠悠地问了一句,赵忠等人被吓的赶紧伏地磕头,嘴里还念叨:“车骑饶命!车骑饶命!奴婢们日后一定年年给您烧钱进贡,还会给您立祠堂,为您修功德、积福报。”
“我还没死呢,真是晦气。”
赵忠等人还是不敢相信,只是一个劲的磕头,何苗见状走上前去,拉起赵忠。赵忠先是被吓了一大跳,在感觉到手臂上的触感后,脸色说不出的怪异。
“您怎么会找到这儿来的?”
“你不是派杀手来杀我嘛,一击不成就跑到这里来躲着,我就知道这里了。”
“冤枉!天大的冤枉!奴婢怎么敢刺杀您,车骑一定要相信奴婢,奴婢是被冤枉的!是被冤枉的!”赵忠又被何苗的话吓得差点跪到地上。
何苗一脸戏谑道:“我若是不信你,如今在这里等你的就是不是我,而是其他什么人了。不说废话了,我问你,你是如何出宫的?”
“这宫禁与外面的路是皇家的不传之谜,奴婢不敢透露给车骑。”
何苗也能理解,但自己真的需要跟自己的妹妹搭上话,性命悠关!
“不敢跟我说,自己倒是从中跑了出来?你胆子很大嘛。”
“奴婢鼠胆,但奴婢就是死在这儿,也万不能跟车骑说。”赵忠又带着人跪在地上磕头,地板“嘣嘣”直响,等他抬头,额头上已经满是鲜血。
“那我要见太后一面,你可有办法?”
“从宫门走,您又不是我等宦官,旁人可无法拦您。”赵忠的声音越来越小,显然是知道了自己的话有问题。
何苗猛地一跺脚,蹙眉怒道:“我要是想从宫门走,还来你这儿干嘛?”
听到车骑将军发怒,这位大宦官应道:“也不是不行,但车骑不能睁眼看。”
“不看就不看。”
“车骑光说可不行。”赵忠说着话,手从身后掏出一样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