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喈公就敢担保,袁董不敢杀太后吗?”
何苗发问完,蔡邕并没有答复。
其实何苗救何太后并没有多少私心。
旁人可能觉得,一个太后能做很多事,但何苗却清楚的知道,这个太后的名头根本一文不值。
袁隗巴不得太后早死,好收拢与何氏有关的力量,董卓羽翼渐丰后,也不会有不同的想法。
等到十八路诸侯起兵反董,以太后的名义召集兵马?
袁绍用为刘辩复辟的名义讨董,刘辩死在屠刀之下后,真有人会为这个十四五岁的皇室贵胄掉一滴眼泪吗?更何况是一个毒杀了当今天子生母的、没有权力和威信的何太后呢。
野心者要的只是一个借口,看重的是你有没有实力。
何苗是一个野心者吗?他不是。
他只是想为自己占据的这个躯体做一点事,只是不想那个跟他有关的少年就这样死了。
世间有不平事,汉末的不平事更多,何苗的确管不过来。
远的不说,就说如今的洛阳城内,今夜会有多少人家破人亡?会有多少妇人清白全失?洛阳城外,每日又有多少饿殍会被饿死?
何苗管不了!
但是他不愿自己永远管不了,永远地无能为力,只能做个看客。刘辩只是个借口,只是个由头,何苗只是想用这血脉的联系说服自己、警示自己。
“伯喈公还记得那日的兴亡之苦吗?”何苗打破了沉静。
“振聋发聩,不敢忘。”
“若我连自己的亲人都救不了,何谈救天下百姓?若我不做此僭越之事,日后有人会信我能救他们吗?”
蔡邕没想到自己数十年都没燃起过的热血,今日竟然被燃起两次。一次是董卓对他说,要扶保皇室;一次是何苗对他说,要救天下百姓。
蔡邕还记得当年在太学门前镌刻石碑时,自己一笔笔写下的铭文,一刀刀刻下的痕迹。当皇帝召他觐见时,他那满腔的抱负恨不得一吐为快。
“不必说了。”
“嗯?”
“你不是要尚书印吗?我就可帮你。”蔡邕打开手上的诏书,将自己今日才拿到的印玺盖在诏书之上。印泥虽然已经干了,可那红色的印迹分明跃然纸上。“我今日受董卓之邀,入宫行尚书事。”
蔡邕将诏书卷起交给何苗,郑重地跟他说:“我帮了你一事,你也要帮我一事。”
“伯喈公请说。”何苗握着诏书,长揖坠地。
“将我女儿带走。我这一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我女儿。如今洛阳风起不息,我又无法置身事外,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她的安全。”
“伯喈公信我?”
“我信!”
蔡邕想过将女儿托付给曹操,可女儿不愿,她不喜曹操的枭雄行事。
许劭的那句评语真是没有说错,越是与曹操交往深厚,就越是有此感触。
以曹操之才学,无论是做官还是做学问,甚至是为将帅,他都不需要伏低做小,仅以正途就可达成目标,蔡邕也对这个学生有足够的信心。
只是曹操不愿,他宁愿亲附在袁氏庶子身边,为其爪牙。虽说这有曹操的家庭原因,可蔡邕还是为此感到不值。
蔡邕问过女儿对何苗与曹操的评价,蔡琰虽然没有明说,但看得出来她更欣赏何苗。
下定主意,且看何苗又没有发对。蔡邕问道:“叔达要去哪里?”
“南阳,宛城。”何苗不假思索就说出自己的目的地,他也信蔡邕。
“既然如此,我就给你谋一个南阳郡守之职,你只管放心前去。”蔡邕说完话,又让老仆将女儿唤来。
蔡琰到后,跟何苗见完礼,就听父亲说道:“琰儿,我已将你托付给叔达,你就随他去吧。”
“父亲...”蔡琰想说些什么,却不知从何处说起。
“若日后局势平稳,我再将你接回来,若风波不熄,你就安心待在南阳。”蔡邕选择踏入漩涡后,不得不安排好女儿的后事。
父女两人无言,倒是何苗说道:“如今洛阳多有乱兵,委屈娘子先换身男子衣服。”
“我已是人妇,车骑唤我蔡氏,或是直接叫我名字蔡琰即可。”说完话,蔡琰回房,由老仆找出几件老爷的衣裳送去。
“伯喈公,那门外的兵士?”
何苗想问是不是董卓派来的,蔡邕知道何苗想问什么,回答道。
“此人先前护我往来城中,后我到显阳苑,便遣他到家中护卫一二,只是没想到他见到小女...被蒙了心智。”
“小子懂了。”
不多时,何苗带着自己的人手和蔡琰告辞,府门外的兵士看到门打开,便将脑袋凑到门中,往里扫视,没看到自己想看的后,他又斥问何苗:“汝等为何在府内待了这么长时间?你说你是司空派来的,可有凭证?”
这兵士颇为恼火,自己舍掉内城发财的机会,护送蔡邕数个时辰,没得蔡公青眼不说,还抵不上这送东西的小兵。能到分到宫城附近的西军,不是精锐就是董卓亲信,而自己对这小兵并没有印象,只能说明这些人是些爹不疼娘不爱的边缘角色。
“你要何凭证?”何苗说着话,对着搬东西的郭大使了个眼色。
“是我问你要...”这兵士刚要发怒,便见到着男衣的蔡琰走出门来,舍下何苗凑上前去。“小娘子为何换衣物啊?这是要去哪里?”
何苗一把扯住兵士的臂膀,兵士扭头怒喝:“你要干嘛?”
何苗没有答话,在背后的郭大用手捂住兵士的嘴,一刀刺穿了他的胸膛。今日见了西兵肆虐,郭大心里本就憋着气,若不是何苗说大局为重,他早就把被他们打昏的那几个西兵全宰了。
“要凭证?去地府里要吧。”
在何苗离开蔡府的当口,后将军袁术也趁夜幕的掩护,在亲兵的护送下,到了曹操府中。
“孟德兄这是要去哪儿啊?”袁术看着府内来来往往,在搬运东西的奴仆婢女,高声问堂中的曹操。
“后将军前来,曹操有失远迎,还请恕罪。”曹操稍微躬着身子行了一礼。“操要回乡,不知后将军为何事来此?”
“为孟德兄送一份功业而来。”
“后将军请回吧,操已将辞呈递往宫中,准备回乡治学了。”曹操没说谎,他自拒了董卓后,甫一回家,就将奏疏写好,遣人走宦官的关系,将他的奏疏塞到了尚书台内、明早要呈御前的奏疏堆中。
“孟德兄就不好奇,我要送什么功业给你吗?”
“操已无心为官,怕是对不住后将军好意了。”
“我已奏请太傅,举孟德兄为五官中郎将、上军校尉,独掌西园八校之兵,不知可否劝孟德兄回心转意。”
袁术奉袁隗之命前来,誓要劝住曹操。袁绍出奔后,曹操已是西园校尉中资历最老、家世最好之人,有足够的名义统领西园军,还不会激起下面人反抗。
“操无福消受,也没有掌兵之能,还请后将军另请高能。”
“曹孟德,你莫要不识好歹!”袁术见曹操一而再、再而三地推辞,怒不可遏地喝道。
曹府内的家臣们见此情形,纷纷拔剑而对,袁术看到后冷笑一声,他带来的亲兵们尽皆将剑拔出。曹操的家臣都是他从乡中带来,不是亲族就是邻里,为首的是夏侯婴的后人,夏侯惇、夏侯渊两人。
“还不退下!”曹操低喝了一声,又对袁术说道:“某家中尽是粗鄙之人,操亦是如此,入不得后将军眼,当不得后将军举荐。”
“你可知拂太傅之意的后果?”袁术邀请不成,改为威胁。
“操学识短浅,又未得登高位,不知后将军何意?”
曹操揣着明白装糊涂,他怎会不知?只是他向来不喜袁术的为人。在曹操年幼居京中时,袁术就已经学会用言语讥讽袁绍、曹操这种庶出子,之后更是愈演愈烈。
“你知袁绍之意,不知我之意?”若不是叔父要求,袁术根本不愿见这个阉宦之门的庶出子,更何况他曹操自小就是那贱种的跟班。
“本初兄饱读诗书,言之有物,曹操自然听得懂。”言下之意,他袁术的话粗鄙,曹操听不懂。
“你...”
袁术亲兵向前踏了一步,手中刀兵已经举起,夏侯惇也带着人举刀对峙,夏侯渊则是从背后抽出劲弓箭矢,拉弓瞄准。
袁术最终还是退了步,不是他怕了,他带来的兵士数量,远多于曹操的家臣。他担心的是若真与曹操动起手来,那西园军只怕更不好掌控,恐为董卓所乘。
袁术带人走后,夏侯渊放开弓弦,羽箭“咻”地一声飞出,插在了梁柱上。弓弦不能空拉,一旦上了力气,就要拉满射出,不然会伤弓。
“兄长,如此惹了袁氏...”夏侯渊将弓放到背后别好,开口问道。
“无妨,只是我等离洛的时间要提前了。”
“可如今城门紧闭,若要出城,是否会触犯城禁?”夏侯渊担心的,与其他人想的一样。
“无妨,我自有计较。”说完话,曹操又让下人赶紧收拾。
关于曹操庶子身份的界定,若有看管想知道,可留言。有十人以上想看,我就发个单章出来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