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还未亮,守卫城门的大多数并州军已经悄然离开城门,只留下昨夜值夜的人在城楼内补觉。
数千人的动作瞒不住在暗处监视的各家奴仆,同样也瞒不住刚醒的袁隗。
“往城外去了,没带甲兵?”袁隗问侄儿道。
“是的,各家传回来的话是如此,跟我们派出去的人说法一样。有八家派人跟在那些并州军后面,只等他们传回消息,其余诸门,侄儿也都派了有寻踪之能的手下过去。”
“做的不错,有长进。”袁隗夸了侄儿一句,又提醒道:“另外八条线也可以咬住,不要让人家知晓就行了。”
“还是叔父想的妥帖,侄儿这就去办。”袁术回完话就要退走,被袁隗叫住。
“使唤人的事而已,不要在这上面费太多心思,交代完了就收拾下仪表,重点还是在朝堂里面。”袁隗已经穿好朝服,看到袁术的头发有些散乱,遂提点了一句,问道:“你派去的北军回来没有?”
“侄儿昨夜已经交代过,现在军营内还未来人通禀,应是还未回京。”
“未回?”袁隗又想训斥袁术两句,却又摇摇头。
“算了,不过数百骑,不妨事,你且先调些北军到文陵附近,注意周围是否藏有那些并州军士。”
太后已死,那肯定是要尽快陪葬在灵帝的陵寝内,昨夜牛辅带来董卓的话中,已有此暗示。
袁术领命后,又问道:“那桓典的南军如何办?”
话才出口,袁术就看到叔父的凌厉眼神,顿觉后悔。
“这不是你该操的心。”
皇宫内,已准备妥当的小皇帝刘协召来了自己的舅父董承后,让宦官宫女全部离开宫殿,只留下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大父。
“舅舅,昨夜你说之事是否为真?”
“陛下,臣怎敢欺君?”
董承昨夜接到董卓传来的消息后,就立马禀告给了刘协,刘协得知何太后身死的消息后,高兴地一晚上都睡不着觉。
“舅舅,你说朕要如何封赏太尉。”
“臣不知。”
九岁小孩的脸上藏不住事,脸上的笑根本止不住,还是旁边的老宦官提醒道。
“陛下,等等到朝会上千万不要提封赏太尉的事,在听到其他大臣说起太后薨逝之事时,也不能笑出来。”
老宦官的表情严肃,郑重地告诫刘协,这何太后在名义上毕竟是天子之母。
宫里人不识诗书雅乐,唯独能记住这宫禁之事,老宦官不想那海昏侯之事在眼前这个孩童身上重演。
“朕知道了。”
刘协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老宦官说的话,跟着宫人去往崇德殿。
今日的朝会不似昨日那般,升迁了那么多的高级官员,可因袁隗和董卓的两个奏请,给朝臣们带来的震撼却不比昨日小。
袁隗奏请尚书韩馥转任冀州牧,董卓言太后已死,请皇帝即日将其尸体下葬。
如今朝廷的牧守中,幽州牧刘虞、益州牧刘焉都是宗室,辖地也是边境,董卓的并州牧之位是用三辅兵权换的,且并州也不是什么富庶之地。
可冀州是什么地方,青、徐、兖、豫、冀,五州能供天下税赋十之七八,人口亦然,且冀州与洛阳仅河间一郡之隔。
朝臣们还没来得及从震惊中反应过来,董卓的消息又是一个平地惊雷。
其实众人对何太后的下场已有预料,可却没人觉得事情会发生地如此之快,一般来说,即便天子要对太后动手,怎么着也得等到亲政之后吧。
这下可好,新皇登基不过二十多个时辰(两日),何太后就已经死了,这朝政...
也无人在意朝会,刘协同意了袁董二人所请,让韩馥任州牧,再让太傅和太尉主持太后丧葬事宜,还没忘了让自己的兄长一同前去。
临下朝前,袁隗又奏请封赏已经离京的车骑将军何苗,让其改封为湖阳侯,加领食邑三千户,以显皇室恩德。
当人,也不会有人提让何苗去职服丧,这世上没有兄长为自己妹妹服丧的道理。
至于刘协自己,他可不想去祭拜何太后。
袁董也没有强求,袁隗巴不得这小皇帝的存在感再弱一些,董卓也乐于天子不去,让风波更小一些。
听到董卓的命令后,西军们昨晚就已经回到了显阳苑中,不是他们忍得住贪念,放弃了董卓下令的大掠三日,而是他们都知道,皇帝的陵寝内,肯定比城内外那些平头百姓富裕地多。
北军与西军各行其事,簇拥着百官和太后的棺椁,还有闻讯赶来的弘农王,一同往文陵进发。
到了文陵后,太常依礼宣读他在路上草草写就的祭文,随后由西军动手,打开陪祭的附室,将棺椁送入其中。
按规矩,在弘农王带领百官祭拜完后,众人就要尽快离开帝陵,以免打扰里面的人安息。
可别人是退走了,西军们不干了,自己废了大力气打开陵寝,就这么走了?于是兵士喧哗,吵闹着就去打开了主墓室,然后从里面翻出陪葬的金银珠宝。主墓室翻完还不够,又打来了其他墓室,从中掠取。
倒是何太后的墓中没有财宝,兵士们刚刚才确认过,免受了这场兵灾。
官小的想起前两日放肆的西军,不敢指摘;官大的,看着太傅和北军都不为所动,也都默不作声,冷眼以对。
弘农王刘辩见自己“母亲”的墓室没被亵渎,也未出言阻止。
倒是董卓上跳下窜,卖力地表演着阻止西军行事,让人生出一丝同情。
西军忙碌了快一个时辰,到快结束时,太傅袁隗和其他公卿大臣们接到了家仆传来的消息,同时亦有一北军将校到文陵找到了后将军袁术。
袁隗还是那般波澜不惊,对受到的消息不为所动,倒是原本平静的公卿们忍不了了,大声喊道:“董仲颖,你究竟意欲何为?”
“诸公,卓亦无力阻止这些兵士。”董卓指着身后那些怀里揣满珍宝的西军说道。
“那你还有何脸面窃居这太尉之职?”
众人的话语不一,但意思都是想让董卓去职领罪。
“诸公,罪岂在我一人?”
董卓说完话,身后那些兵士们皆用凶光看着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公卿。
听到这话,公卿们站得离袁隗远了些,但却又不敢离开太远,失去北军庇护。
袁隗也不得不站出来说道:“仲颖,你知道诸公说的不是此事。”
袁隗指了指地下。
“师相明鉴,学生一直在这里,诸公们说的还能是何事?”
看着董卓揣着明白装糊涂,素来以忠贞自居、刚被征召为司空杨彪掾属的北军中侯孔融,他见袁隗发了声,便从军中站出来,指责董卓道:“悖逆之人行悖逆之事,太尉不知也是在情理之中。”
见董卓刚要发作,袁隗出来阻止,说道:“仲颖,此事过了,你且好自为之。”
说完话,袁隗转身便走,其余朝臣也尽皆跟着北军离开,只留下尚书令王允,和卢植、蔡邕两位尚书。
王允看了董卓一眼,并未说什么。
蔡邕不知那些诸公为何全变成了谜语人,说话只说半截,还要董卓认罪。在他看来,西军今日所为并没有触及他的底线,相比于抢掠平民,抢这灵帝“文”陵要好的多。
卢植则是不忿,狠狠盯着董卓,咬牙切齿地说了句:“狼子野心、无君无父。”之后转身跟着王允离开。与蔡邕丢官逃命相比,对卢植来说,灵帝并不是罪不可恕之人,至少他没有在上一位皇帝健在时受到生命威胁。
委屈是有的,但这不至于让卢植能眼看着董卓劫掠陵寝而不发一言。
“伯喈公为何不走?”
蔡邕闻言,抬头看着文陵说道:“若是以一首招商歌,就将这陵寝授以“文”名,那这文陵,毁了也罢。”
汉灵帝修建西园,在其中置“裸游馆”,并在与那些身无寸缕的妃嫔、宫女嬉戏时,赋诗《招商歌》一首,以彰其文名。
凉风起兮日照渠。青荷书偃叶夜舒。惟日不足乐有馀。
清丝流管歌玉凫。千年万岁嘉难逾。
“不知若是高祖在泉下得知自己子孙是如此效仿自己,会做何想?”
袁术以后将军之位,统筹北军防务,并未见得陵前的情景。在众朝臣走后,袁术上了自己叔父的马车,小声禀报道。
“叔父,我派出去的那些人败了,只回来一半多人。”
袁隗却不觉得意外,神色淡然,说道。
“你以为曹孟德的典军校尉是靠他父祖恩荫吗?败了也好,给你长长记性。”
急躁之人要时时敲打,这就是袁隗对这个侄儿的教导方式。
“若真是如此,侄儿定会服气,可是叔父,击败北军的并非是曹家的家臣。”
袁术知道了败军带回来的情报。
“哦?”
“曹操手下,还有两百都亭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