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沈小山意外的是,那一品仙宗的女剑修心境怎就如此沉稳?虽说没有把钟灵剑胚赔进去,但总归也没有达成目的。
小桃木剑,还是要取给董旻的。
不如就亲自动手?以他手段,倒是能够全身而退的,也不怕被人查出线索,反正不会牵连董旻,也就没有违背与西凉王的约定。
只是……
沈小山走回铁匠铺前,眼看俩个孩子在河畔闲聊,便将目光看向屋中角落。
那里摆放一座磨刀石。
磨刀石下,正压着一条小剑胚。
他曾询问元大郎,为何每日都要锻打这条剑胚,却始终不将之造器成形,其实是明知故问。
他很想要这条由麒麟骨架锻造出来的剑胚,只是时机还没到,如今本应该亲自出手解决元皮皮,让董旻得到小桃木剑,却也是因为这条麒麟骨剑胚而为难。
时机未到啊!
“明日便是晋升大典了,叔,你可抓紧时间,别让我着急才是。”
夜色渐浓,憨直的铁匠此时身处桃源乡,站在某户人家门前,与里边的人作别。
“昌林,那就这样说好了啊。”
“行,小山那孩子挺不错的,他要真对我闺女有意,后边我都会安排好。不过话说回来,你要到哪儿去?看你这说法怕是短期还回不来。”
元大郎摆手道:“朱姻娘家那边来信了,让我过去一趟,怕是要耽搁些日子。”
名叫昌林的中年男人送出门来,皱眉道:“说什么拿铁匠铺当聘礼,我听你这意思,是要把铁匠交给小山?”
“大郎,这铺子可是你祖传下来的啊,后边该不会把皮皮接去京城,然后你们爷俩就不回来了吧?”
元大郎笑道:“瞧你说的,能回来我肯定指望回来的,不聊了,我还得回去做饭。”
“行,你慢点啊。”
……
桃源学院里,灯火阑珊。
学院本无夜课的,尚是几位贤良班学生自发开的先例,其他人担心落后,便导致整个贤良班的学生,或挑灯夜读,或月下锻体,也有在锻造堂冶炼器具,选取一门便奋发图强。
东南角的僻静小院,一如既往的宁静,只是此时少了那个嘴贫的元皮皮,以及捶腿的苏观宝,更显寂寥。
裴顺坐在院中,以神识看着沈小山眼珠子乱转,也看着元大郎前去给沈小山提亲,呢喃道:“正应了那个农夫与蛇的典故啊。”
他兴致索然地睁开眼,看向石桌上被拨得散乱的邸报,其中又有三叠话本,这里边的内容多的三遍少的一遍,他已尽数看完,不禁有些失落。
“忒没意思,得让小许将话本再推火热些,不够看啊。”
他正想给京城那位礼部侍郎写封信,恰逢此时,却见苏观宝跑进了小院。
裴顺笑道:“你来得正好,替我写封信。”
苏观宝却着急道:“小师!元皮皮不听我劝,他又跑学院来了,说要找先生。”
裴顺摆手道:“管他作甚,既然他不愿放弃就随他争取好了。快进屋拿来笔墨纸砚,我念你写。”
苏观宝自知小师性情,眼下是再劝也无用,只好祈祷元皮皮能在先生那里能得到帮助。
学院最里处,座落一间院中府邸,格局恰似衙门,为众多小师的办事之处,也是院长与贵客的住所。
此时府中书房,有烛火摇曳,闻听敲门动静,正查阅案牍的老先生便开口道:“进。”
黝黑少年推门而入,却垂着脑袋,不敢近前,只能翻着眼睛向书桌后那人瞧去。
陈齐礼穿一袭淡灰色的长衫,身材尤为高挑,但又有些消瘦,远看去便如竹竿,但靠近观瞧,那张沧桑老脸中,不管是威严神态还是眼中深邃,都叫人先畏三分。
他放下案牍,有些责怪道:“元皮皮,你可知错?”
闻言,元皮皮却壮着胆子上前,昂起脑袋反问道:“先生,我何错之有?”
“是先生教我力争上游,也是先生教我不要轻视自己。我想成为修士,难道只因为我得罪了一个身份尊贵的人,我就失去这个机会了吗?那我前面付出的努力又算什么?”
陈齐礼意味深长道:“你口中这位身份尊贵的人。他身份确实尊贵,是某位王爷的嫡系,与当今陛下留着一样的血脉。”
元皮皮愣住了。
他虽然没离开过桃源乡,可伦理纲常、帝皇国事却是能在书中读到,他怎不知这个身份意味着什么?
只是他绝望之际,忽又像抓到一束曙光,辩驳道:“裴顺让我待在家里,只要晋升大典前不要来学院,我就能安然无事。”
“可我怕个什么?王室血脉又如何!”
“先生,我现在来这里,就是要争。你说我大器晚成,我信,你让我力争上游,所以我来了!”
陈齐礼神色有所松缓,看且对元皮皮这番举动颇为满意。
但他马上又抛出了一个诛心的问题:“你如今过来找我,又将你爹处于什么境地呢?”
元皮皮攥紧拳头,沉默良久,咬牙道:“我打小就想成为修士,想要到外面闯一闯,对于这些,我爹从不关心,他只想着让我学打铁,让我帮忙照看铺子。”
“便连我到学院上课了,他也只让我多去冶炼堂学学,却不是学什么感应器灵的门道,而是学学别人怎么挥锤,怎么入炉,与自家有什么不同,还让我说些感悟。”
“至于我被评进学院最差的平安班,他却无动于衷,说什么在哪个班都一样,都能学到东西。”
“他从来不关心我想要什么,他只想着他要给我什么,可他就是一个没志气的人,我根本不想要他给的东西!”
“回去的这两日,他也没怎么与我讲过话,整天就知道打铁打铁……”
陈齐礼见他顾左右而言他,却始终说不到点子上,便打断道:“你是想着这样一个不顾及你想法的父亲,这样一个没有志气的父亲,不值得你为他放弃修士的机会,是吗?”
“你对你爹失望了。”
元皮皮再次垂下脑袋,不知是羞愧还是决然,半晌的无言。
陈齐礼目中隐有精光闪烁,提点道:“我说你大器晚成,就是因为你身上有这股劲,一股决然气,敢平良心,能杀感情。”
元皮皮看向先生,满脸的茫然。
陈齐礼自知时机已到,便开诚布公道:“如今灵气衰败,洞天福地每年晋升修士的名额都是有限的。”
“拿这座桃源洞天来说,今年的名额仅有两百,这几天陆续来此参与晋升仪式的人,无不是付出巨大的代价,其中甚至有人耗尽了家底,只博这么一个机会,甚至有可能失败,落得两空下场。”
“可对于桃源乡的你们来说,却只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情。”
“学院内部有一百个名额,你们只需要挤进这一百当中,便再不用投入更多,可说得天独厚,这就是我劝你们力争上游的原因。”
“那么元皮皮,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倘若你答得上来,我将不遗余力……不,我一定会把你推进这一百之中。”
元皮皮浑身绷紧,眼看那个梦寐以求的机会即将抓住,忍不住心潮澎湃。
陈齐礼看着他神色变幻,却是冷冰冰说道:“你能否下定决心,将你父亲置于死地。”
一缕穿梭过山林的晚风吹进房屋,吹得烛火摇曳,吹得屋中两道影子激烈摆荡。
……
“话本对经济亦有益处,可……恩?”
僻静小院中,正口念内容的裴顺忽的停下,看向学院里处的方向。
苏观宝提笔没了下文,便抬头想要询问,却见小师一脸担忧的模样,所看方向又是院长的住处,不由想起了元皮皮。
“小师……是元皮皮怎么了吗?”
“虎毒尚且不食子,元皮皮,你可莫要一念之差,铸成大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