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陈珠的行礼,裴顺只是展露一个不失礼貌的微笑。
以他阅历,当然看得出来这三位儒门修士此时的小心思,只是这却绝非是他所在意的事情。
只略作打量,便见陈珠的成仙桥虽然不算粗俗,但也并无亮眼之处,能够提点的……也只有她仙桥气意多聚于五脏之肺这一点。
人体五脏,概含五行。肝对木、心对火、脾对土、肺对金、肾对水,是以,陈珠的成仙桥,于五行中与金有相容之利。
此前,裴顺观看成仙桥,向来只注重好坏一说,在看过谢还笔记后,却忽有所感,世间万物似乎离不开五行闭环,譬如每个人的成仙桥,流露出来的气意往往会有侧重。
他体内所谓与成仙桥有共通点的根源神木,正是属金,所以气意往往侧重肺部。
有了结论,裴顺便向一旁的端庄妇人询问道:“姿娘,那只五百年貂妖的内丹可还在?”
姿娘颔首道:“在的,七颗五百年份以及一颗六百年份的,都还在。”
裴顺恩了一声,再看向陈珠,淡淡道:“吞服貂妖的内丹,你往后修行可更加顺利,凡遇堵滞也能更容易通畅。“
陈珠两道长眉紧了紧,目中添了许多疑惑与惊愕:“小师兄、姿娘,五百年份的妖丹不止一颗吗?呃……还有六百年份的?”
后边的钟青也是诧异,直言道:“姿娘,若是有六百年份的妖丹,你再开个价。阿珠妹妹,你若钱银不够,我愿意先替你垫付一二。”
钟玉接着点头道:“我也愿意,阿珠妹妹,你从根基境突破洞府境,妖丹至关重要,会影响到将来瓶颈,若有六百年份的妖丹,可比五百年份的更好!”
陈珠略作沉吟,便同意道:“姿娘,如若有六百年份的妖丹,我愿意购买,需要多少钱?”
姿娘脸色不由有些尴尬,看向裴顺,像是在作询问。
须知,这可就不是多少钱的问题,妖丹都是小先生找来的,虽说她已经出钱购买,如何处置便是她的事情,可眼下这陈珠可是她带进来的,无非为了得到小先生的提点。
问题是,小先生提点在前,已经示意让陈珠购买貂妖的内丹,此时陈珠却想购买那只六百年跳跳鱼的内丹,这便让她陷入两难境地了。
裴顺眼看姿娘投来目光,只笑笑道:“无妨,姿娘不用在意我。”
姿娘稍稍松了口气,尽量掩饰脸上尴尬,笑着道:“陈姑娘,对捕杀妖物来说,往往五百年便是分界线,五百年以上妖物的捕杀难度,比五百年以下要高上许多。”
“你若执意要那颗六百年的妖丹……按理说我会开价四锭白银,只是与你已经颇为相熟,便三锭白银七吊钱吧。”
陈珠看向身后两位师兄师姐,见二者相继点头,便同意道:“好的姿娘,那就要六百年的。”
姿娘看了看包厢里端坐的三位公子,见周胡投来眼神示意,便知趣道:“那小先生,多有叨扰,我们这就离开。”
说着,她便带着三位儒门修士往屏风后走去,钟青与钟玉都是相继跟上,倒是陈珠转身之际脚步稍顿,随即再次看向正在夹菜的那位青年。
她迟疑着施了一礼,试探道:“小师兄说有提点,还望指教……”
裴顺极为随意地看了她一眼,不见情绪地回道:“我先前所说便是建议,是陈姑娘听不进去。”
陈珠紧了紧长眉,眼中似有思量,只是闻听身后传来钟青师兄的催促,最终还是转身而去。
裴顺正嚼着一块满是香汁的牛肉,兴许是被这大好的味道满足了心情,又随意补充道:“我与你非亲非故,原本没必要多说,如果你愿意听几句啰嗦话……”
眼看走到屏风旁的陈珠僵住了身体,钟青有些无奈地朝她使了个眼色,示意无须听里面那人废话。
在他此时看来,里面那位“小先生”并非什么修为高深的前辈,手中持有这许多妖丹,恐怕是另有原因。
如果是个人机缘,他们讨不来,如果是家世背景,他们更没有攀附权贵的心思,比起最开始想要前来得到几句指点的期待情绪,此时的钟青只觉悻悻然,颇为失望。
然而,陈珠却是向这位面露失望的师兄回了个“抱歉,等我片刻”的眼神,随即再次转身,向那位看且年纪不大的青年施礼道:“愿听小师兄指点。”
裴顺又夹了块颇合胃口的牛肉,目光扫动菜肴,想着接下来用什么蔬菜调和肉香。
却是头也不回,只以两只筷子指着屏风旁的姑娘,漫不经心地说道:“你体内肺部,乃聚合气机之地,概属五行之金,貂妖也是属金,吞服它的五百年内丹,对你来说,不一定就比五行属水的跳跳鱼差,尽管跳跳鱼的内丹有六百年份。”
他选中一条油麦菜,便提筷夹了过去,同时道:“此外,吞服妖丹的年份越高,来日对于个人感悟、天材地宝的要求也将越重,最忌则是没有自知之明。陈姑娘,我说句难听点的话你别见怪,如果没有足够的天赋、没有足够的家底,万万不要逞能。”
以裴顺看来,像陈珠这样的资质,找颗两百年左右的妖丹,是最佳选择,尽管来日瓶颈较低,胜在修行路上不会太过艰难。
闻听提点的陈珠怔住了,又听身后的钟青催促几声,才恍惚间回过神来,再次朝裴顺施礼,只是这次脸色恭敬了一些:“多谢小师兄。”
眼看陈珠离开,屏风后又传来关门声音,正在给裴顺倒酒的周胡笑道:“从来都是听人说什么事物都要尽善尽美,裴公子这番见解……好是独特。”
裴顺咬着满是蒜香的油麦菜,一边叠指叩桌示意酒足,一边含糊不清地自嘲道:“微不足道的见解罢了。我也是徒说废话,人家未必听得进去。”
周胡放下酒壶,转头看向窗外的朦胧夜色,脸色有些缅怀:“家父常言,真正有学问的人,都是时常怀着一颗学徒的心,对万事万物都会充满敬畏。”
裴顺颇为认可地点了点头,拿过酒杯先以杯底碰了碰桌面,随即向对面的绿袍公子道:“敬令尊。”
周胡不由失笑,同举酒杯:“敬家父。”
……
醴泉酒馆外。
三位儒门修士并肩走在街上。
钟青皱着眉道:“阿珠妹妹,我与你钟玉师姐愿意垫付钱银,你又何须买这五百年分的妖丹?不该的!”
钟玉心思较为细腻,询问道:“阿珠妹妹,你买这貂妖的内丹,看来是认可那位小师兄的话?”
陈珠脸带歉意地向两人点了点头:“多谢师兄师姐美意,那位小师兄说的是有道理的,我要有自知之明。”
“我能买下这颗五百年的貂妖内丹,已是耗尽两年积蓄,是,我存积蓄本就为了它,可往后呢?”
“吞服妖丹真正踏入洞府境后,我仍需各种天材地宝巩固体魄、调理气机,倘若此时让师兄师姐为我垫付,往后我免不了要为钱银之事绞尽脑汁,哪还有心思修炼。”
钟青抬了抬手,看且想说些什么辩驳,只是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无言以对。
钟玉拍了拍陈珠后背,认可道:“你说的也有道理。”
陈珠举起拿捏在手的通红妖丹,眼神中渐渐散发着迷离,呢喃道:“不知为何,听那位小师兄说话,不由自主好像在他身上看见了先生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