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讲，神道之主的秘物，我打小听说，可亲眼所见、甚至身临其境地进入此处小天地，却还是头一回。”

眼看结束了沉思的裴顺投来目光，酒童放下了酒葫芦做出说明。

他忽的望向旁边的岩石，沉吟道：“搬上来的两块，河里还有五块，合计七块岩石。”

“第一块岩石的内容，是说明此脉所代表的神道，往后六块，大概都是与这第二块一样，引导神道修士提升位阶，也就是有六层位阶。”

“你踏入洞府境，出现了第一块显现古文的岩石，踏入观海境则第二块岩石也显现了古文，按此推算，你将在仙人境看见最后一块岩石的内容，彻底通达六层位阶。”

“这个过程中，你必然会对此脉神道有更深入的了解。”

“你是个很聪明的人，有没有想到点什么？”

裴顺认真地点了点头，说出心中想法：“炼化修为、在对应的洞天福地中任意调用灵气，秘物玄妙至极，从某种角度来说，它其实在为持有者护道，而这七块岩石的内容，则是按部就班地作出指引，指引持有者一步步晋升。”

“这是一场状似无局的布局。”

酒童目露赞赏地点了点头，继续道：“我刚才说过，位阶越高的神道修士，将会越接近神道之主，不管是力量还是气运，除此之外……还有意识。”

“我的建议是，止步仙人境，不管你将来如何福缘深厚，面对多大的机遇，都不要尝试飞升，更不要被最后一块岩石的内容蛊惑，完成最后的指引。”

裴顺高高挑起眉毛，半晌又紧紧压了下来，神色严谨道：“你是说……”

“如果我按部就班完成了所有晋升，意识就会被占据？已经散道人间的神道之主……会在我的身体复活过来？”

酒童语重心长地点了点头：“这是我的猜想，不一定准确。”

裴顺长长吐了口气，脸色似有轻松，也似有沉重：“我明白了。”

“还有一件事，真龙诅咒你可否再具体说说？”

马上便要召见董恒与阿辛萨，他交待董恒的事情，对方既然已经办妥，如果可以的话，他打算提供一些帮助，纯当古神的馈赠，让这位喜欢脑补的年轻王爷的幻想得到满足。

酒童微微点头，叹道：“这便是淮阴董氏，与当初那支出逃龙族的事情了。”

“第二场两族大战后，蛮荒妖主扣押天机缺憾，在观天台与斩神会定下互不侵犯的条约，妖族，算是以败北告终。此后许多部族迁徙中原与人族共处，狐狸那一脉如此，我酒妖一脉也是如此。”

“然后，我在中原看见了似曾相识的一幕——内斗。”

“从公元1900年开始，从妖族彻底败北开始，便进入了第五纪元，长达三千多年的纷争纪。”

“三千年间，斩神会虽然始终位立人族之巅，可十三位神道之主散道之后，斩神会内部渐有分歧，最终形成多股势力，彼此相争。”

“这种相争是由内而外爆发的，神道与神道之间互争香火，斗争气运，相同神道的修士互争灵气、斗争资源，导致一片生灵涂炭，局势混乱。”

“即是你那位学生陈齐礼口中的「大乱局」。”

“时至今日，手持秘物的神道修士仍在试图争夺其他人的秘物，其中关键，便是世间少一件秘物，则少一位竞争香火的神道修士。”

“我刚才说过，在妖神陨落、妖族出现内斗的时候，有一脉真龙叛逃人族，它们最终选择与淮阴董氏合族，这也让董氏成为了中原一方大族。”

“三百多年前，在三教的推动下，淮阴董氏携真龙入世，以如今被称为武宗开世先帝的董炎为首，又有七位同胞兄弟，他们荡平世间凶恶，不会管你是人族或妖族，只要认定你是恶，便要打压你，你若敢反抗，那就打得更狠一点。”

“董氏最终成功联合各大仙门，在淮阴柴楼商榷出天下纲领，以七十二座洞天福地为根基，造就出七十二座刻印大阵，控制修士的晋升渠道以稳定乱势。”

“如此，便奠定了今日格局，中原一帝，塞外七王，三教鼎立，十大仙门。”

“而董氏之所以能力压天下，除了背后有三教扶持以外，离不开与他们合族的真龙。”

“真龙是万妖之祖，对所有妖物都有天然的威慑力，这是源于血脉的压制。而人族修士能够突破洞府境，成就更高的修为，无不是靠着妖族精血、内丹，如此……身负真龙气运的修士，则对其他修士有天然的威慑力，以及克制、压制。“

“不过，这其实是把双刃剑，人族的身体是承受不住与真龙合族的，虽然能借助真龙气运压制天下修士，但也因此透支寿元，导致生命加速衰竭，而且这种衰竭会影响后人，代代相传。”

“因此，董氏子弟普遍会出现怪疾，并且大部分活不过四十岁，逾越五十已属长寿。”

“前不久所见那位来自西凉的董旻，他如今气运初成，体内真龙尚是雏形，倒是不会有什么怪疾，相反，比起其他受到上代遗传又未得真龙眷顾的同族，他会更加健康。“

“只是当体内的真龙成形之后，他的生机便会迅速衰竭，无论如何修炼，都只能稍稍减缓这个过程。”

裴顺顿时恍然，沉吟着说道：“有没有解决的办法？”

酒童不假思索道：“有。”

“放弃与真龙合族，可抛开董氏想法如何不说，盘踞淮阴那支龙族也不见得会同意，将这支真龙斩杀更不现实，你做不到。”

“那就只有一个办法。”

“在浩气长城附近，生长着一片龙殇林，其树木对真龙有克制之效，黑炭身上那柄小桃木剑，便是以龙殇树干制成。”

“龙殇树还会孕育霜露，倘若让董旻喝下，他体内真龙气运将会被扼杀，龙族残留的一切也会逐渐消隐，只要不再与真龙来往，传承个十代八代，估计血脉也就干净了。”

裴顺略有失望地追问道：“还有没有其他办法？”

酒童尤为笃定地摇了摇头：“没有。”

裴顺双手环抱，背靠在岩石上重重喷了个鼻息，神色无奈。

眼角余光忽的注意到小白满脸的愁容，不由温和问道：“怎么了？”

小白微微抬起脑袋，挤出张不具喜色的笑容：“此前只想找时间回趟涂山，现在……我还想去蛮荒看看。”

酒童微微翘起右眉，直言道：“你不会喜欢那里的。”

小白不置可否地垂下脑袋，没有回应。

裴顺看在眼里，心中忽然有些惭愧，毕竟答应小白让他回涂山，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情，虽说那个时候他抱的纯粹是敷衍的想法，可小白对他的好他是看在眼里的，久而久之也就把这件事真正记在心上了。

原本计划，离开桃源乡就顺路去一趟东岳雷池，先看看李小玉，再带着元皮皮与小白回一趟涂山，可不成想却经历了这许多事情。

先将李小玉安顿好，安顿好她，就马上把前往涂山的事情搬上日程。

裴顺暗暗想着，便拍了拍小白肩膀，宽慰道：“涂山也好，蛮荒也罢，你想去，咱们就去。不过涂山好说，蛮荒毕竟危险，还是要先有足够的自保之力。”

小白认真地点了点头，目光中的黯然不觉也消散许多：“好！听小师的安排。”

裴顺收回视线，看向不知在思索什么的酒童，由衷感激道：“今日听你说了许多，旧史秘闻不能说受教，总也是让我想通了一些事情。”

酒童侧眼看去，摆手道：“废话少说。”

裴顺轻轻一笑，举目眺望山林间那片灰黑色的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