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密的汗珠附着在皮肤上,和衣服粘在一起,显得格外黏稠。
今年的夏天不知道为什么,出乎意料地难熬,离开空调房没一会儿,刚换的干净衣服上就覆盖了一层淡淡的白渍。
这个夏天,有不少人三天一中暑,十天一休克,听说前两天小区里有勇士顶着太阳去漫展,走到一半就走到头了。
天还是热的,人已经凉了。
作为反二次元吧中坚力量的屈宁,当天就把灵堂的照片发到了吧里,作为二次元危害的佐证。
可漫展可以不去,班却不能不上。
一到工作日,该滚出空调房还是得滚。
没办法,谁叫自己只是个打工人呢?
睡得比狗晚不说,起得还比狗早,狗看了都摇头。
帝都时间七点零六分,离上班还有五十四分钟,离地铁到站还有四十分钟,可地铁站距离公司还有一公里多的距离,也就是说,下了地铁,还需要在十四分钟内顶着阳光高强度负重前行到公司打卡。
光是想到这些,因为加班熬到快凌晨三点才睡的屈宁就叹了口气,提前开始走马灯。
自从以前上学时刚从网吧通宵出来,后脑生疼,眼睛干涩,很疲惫但是又睡不着,顶着三十多度的大太阳步行回家路上,整个人的灵魂感觉要凌驾于肉体的那次之后,屈宁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难受过了。
他戴上耳机,打开降噪模式,在难得一遇的座位上闭上了眼睛,准备浅浅地打个盹儿,养精蓄锐备战不久后的铁人单项。
可刚闭上眼睛没两分钟,屈宁就被人给推醒了。
努力睁开酸涩的眼皮,他迷茫地看向推醒了自己的人。
他的面前,站着一个身穿运动装,背着羽毛球拍,看上去精神抖擞的大妈,见屈宁睁眼,就冲着他咧嘴直笑。
见到这一幕,屈宁的第一反应就是莫不成自己梦游打胶了?
可低头一看,并无异样,于是取下耳机试探性地问道:“大妈,有事吗?”
“小伙子今年多大啦?”大妈笑吟吟地询问。
“呃...二十四,怎么了?”屈宁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
突然,他意识到了什么,心中闪过一个大胆的猜想。
难道这就是都市传说中会在地铁上挑选年轻俊杰作为孙女男朋友和家产继承人的女菩萨——地铁老奶奶?
可还没等屈宁想好自己孩子叫什么名字,大妈的话就打破了他的幻想时间。
“年轻就是好呀,你看老太太我今年都六十七了,这腿脚不方便哟,上个楼梯都费劲儿。”
屈宁的表情一下子就耷拉了下来,什么嘛,原来是拐弯抹角让自己让座。
如果是平时,或许屈宁懒得惹麻烦,也就让了,但今天,他才睡了四个小时,精神状态本来就不好,一会儿还要在这火焰山似的太阳下步行一公里,如果地铁上这四十分钟真要站过去,以后反二次元吧的小吧可能就要少一个了。
为了生命安全,屈宁只好带着歉意笑了笑:“不好意思啊大妈,我也不大方便,要不你问问别人怎么样?”
说完,他就戴上了耳机,准备闭上眼睛。
可那大妈见屈宁竟然不屈服,猛地变了一副嘴脸,一把抓下屈宁的耳机,叉着腰气冲冲地说:“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都不知道尊老爱幼,不让座就算了,连话都不让人说完,是不是看我一个老人好欺负?”
这一拳,让人根本招架不住,直接就扣了一个大帽子,而且一个简简单单的让座,竟然上升到了和老人群体对立的层面,屈宁人都麻了。
他当即无奈地解释:“大妈,我真没那意思,我一天天的上班也不容易,昨天才睡了四个小时,这会儿真的太累了,是真站不了这么久了。”
谁知道,大妈并非一拳超人,她竟然反手又来了一记更加匪夷所思的拳法。
“四号线本来就挤,你就敢说每次你累的时候都有位置给你坐?你不也站过去了吗?你这好胳膊好腿的,今天就不能克服克服了?”
屈宁整个人都懵了,这样的偷换概念简直闻所未闻,一时之间他竟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笑出声。
合着这位置是我帮你找的?我就活该站着是吧?
想到这里,屈宁的睡意消失了大半,智商重新占领了高地。
他脑子里出现了一万种整治对方的办法,可一想到一会儿还要高强度工作,顿时又没了兴趣。
本着息事宁人的想法,屈宁不情不愿地起身,打算受累换个平安。
可让屈宁没想到的是,这大妈竟然得理不饶人,明明见屈宁已经起身,嘴巴却还嘟囔个不停。
“真是跟那厕所里的癞蛤蟆一样,不戳就不会动,非得把话挑明才能听明白。”
屈宁的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本就窝火的心情变得更加烦躁。
他从小就叛逆,越是让他做什么,他就越是不做,过了叛逆期,情况不仅没有得到改善,反而变本加厉了。
眼瞅着大妈半个屁股已经坐下去了,屈宁又硬生生地坐了回去,把大妈给挤到了一边,这还不算,他又学着对方的话复述了一遍:
“大妈,四号线本来就挤,你就敢说每次都有人给你让座?你不也站过去了吗?而且你这样看着也是打算去体育馆打羽毛球的,羽毛球都有力气打,今天就不能克服克服当热身了?”
“你!现在这些年轻人,什么素质?!”
大妈被屈宁这招师夷长技以制夷给彻底噎住了,她震惊的发现,自己竟然拆不了自己的招。
她下意识将羽毛球拍的肩带紧了紧,心虚似的把拍子往背后收了收。
讲道理她讲不过,竟然直接气急败坏开始了人身攻击:
“连最基本的礼貌都不懂,学历肯定也高不到哪去,说得好听,上班!指不定在哪个厂子当工人打螺丝呢,哼,对社会一点儿贡献都没有,活该一辈子劳碌命!”
这边的喧哗声引起了车厢里许多人的注意,纷纷朝这边看过来。
凑热闹和吃瓜是人类的天性,没一会儿,所有人就通过询问和传话了解到了事情的始末。
他们虽然好奇,但都冷眼旁观,没人帮屈宁说话,也没人让出自己的座位平息大妈的怒火,让这场闹剧结束。
所有人都只是静静地隔岸观火,根本不打算插手惹火烧身。
更有好事者甚至拿出手机偷偷拍摄,打算当作一会儿上班后的谈资。
见不少人注意这边,大妈一下子更来劲儿了,指着屈宁对众人道:“大家都来评评理,现在这些晚辈啊,一点儿爱心都没有,让他让个座比死了爹妈都难受,至于么?
凭心而论,谁家没有个老人,要是老人得不到尊重,往小了说,生活求不到一点儿方便,往大了说,说不准还会受到歧视,这难道是大家想看到的吗?
今天啊,我也不是说就想要这个座位,只是想治一治现在这些不正之风!豁出我这把老骨头,我也必须跟他犟上一犟!”
“好!”车厢里几个老人像是被洗脑一般,竟然替这大妈叫起好来。
在场的不乏有些明白人,不过他们都懂得明哲保身,即便是见到这么离谱的场面,却还是没有说两句真正公道话的打算。
他们心里嘲笑着人群的愚昧无知和大妈的强词夺理,却又不打算做什么,只是默默组织着语言,思考着一会儿和朋友说起此事时如何发表自己独到的见解,以及如何阐述自己对社会现状的担忧。
可除此之外,大妈再是上纲上线,再是扭曲事实,再是道德绑架,又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可看到大妈几乎已经占领了道德的制高点,屈宁却反而升起了斗志,眼神中仿佛有着熊熊火焰在燃烧。
太久了,已经太久了,自从当上小吧,能随意删帖封人之后,就再也没有当初那种逆风输出,舌战群儒的快感了。
深吸一口气,回味着硝烟的味道,屈宁开口了。
“大妈,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怎么能随意假定我的职业呢,你这才是不尊重我的表现呀,另外,你用打螺丝这个职业来侮辱我,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歧视广大劳动者?”
一招起手式,大妈便是被震慑住了。
这顶帽子,她是万万不敢戴的。
可还不等她开口,屈宁就接着道:
“这一点暂且不提,再就是,你一个人,凭什么代表一个群体,就我所知,这个世界上上至一国领袖,下到普通老人,没有一个人敢代表全体老人,你凭什么?你脸也太大了吧。”
“你!”大妈指着屈宁,一脸的难以置信,似乎没想到他竟然敢这么说自己。
可屈宁还没有说完:“都说老小孩老小孩,那是说人越老越是有童心越是可爱,怎么到你这儿就成了巨婴了?
没给你让座就能闹出这么大动静,要是来个年纪更大的老人找你要位置,你不是得上天?
再说了,大家都是坐地铁的,谁比谁高贵了?你不愿意坐地铁,又看不起劳动人民,那你回家让你大老板儿子女儿的给你安排个司机啊,每天想去哪就去哪,不是更舒心?非跟我们这些臭打工的较什么劲儿?”
“你!你...你这小瘪三,我活这么多年,这岁数都快赶上当你奶奶了,你平时就这么跟你奶奶说话?!”
大妈发现自己竟然毫无还手之力,恼羞成怒,嘴里夹杂污言秽语的同时竟然开始用年纪压人,直接不讲道理地占起了便宜。
可屈宁早有准备,冷笑一声,使出神之一手,准备薄纱:
“你要这么说,我奶奶在你这个岁数就已经去世了,那你能不能也找个时间死一死啊?”
大妈一愣,下一秒反应过来,暴跳如雷,大骂了一声,放下一切身段朝屈宁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