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杨收回手腕，按着想要冲上来的泽渡的脑袋：

“安静点。”

泽渡恍然若失地抬起脑袋，也不在意纪杨的手正按在她光洁的额头上了：

“这是七大罪之一啊！你……你是从哪里搞到的？！”

这份震撼，比她当初认出纪杨手中捧着枪之恶魔的心脏时的感觉，还要来得猛烈。一股莫名的敬畏，在她心中隐隐浮现。她开始重新审视坐在她面前的纪杨，愈来愈感觉他宛若深不见底的深渊，黑黢黢的裂缝中，不知隐藏着多少秘密。

纪杨苦笑：

“我说是走在路边捡到的，你信吗？”

泽渡对这种蹩脚的解释嗤之以鼻。比起这个理由，她更愿意相信纪杨一路开无双砍进地狱深处，从暴食之恶魔身上剜下来一片肉！

这个家伙嘴里从来没有一句真话，这是她与纪杨相处以来最深刻的印象。

见泽渡不信，纪杨也只有耸耸肩，不置可否。如果他能听见泽渡心中所想，恐怕能立马笑出声。

“真的。”

“所以……你叫我来是为了……？”

泽渡小心翼翼道。

“我得找个能摆脱玛奇玛支配效果的方法。她对于比她位格高贵的存在，无法成功发动支配效果，或许能从这上面找出契机。”

泽渡闻言，眼神微不可察地一闪，不安地抿了抿嘴，恢复了平静：

“你被她支配了？也不对……”

“不是我。是……我的一个朋友。”

纪杨下意识说道，话说到一半，他突然反应过来，犹豫着说道。他不知该怎么去描述与姬野之间的关系。同事未免太过浅薄，但说是恋人之类的……却也不那么像。

泽渡神经质地捋了一把头发，将发丝拨到耳后，敏锐地察觉到纪杨神情不对：

“难道是你的……情……”

“别瞎猜测。”

纪杨看着情绪蓦然低落下来的泽渡，感到莫名其妙。泽渡难道也会为他的境遇担忧，感同身受？

决计不会。泽渡本质上是个极端自私的家伙，爱自己胜过其他的一切。多半是她察觉到了某种威胁吧。

“暴食之恶魔位列七大罪之一，位格自然极高。虽然不知道与玛奇玛究竟孰高孰低，但肯定也不是她能轻易支配的存在，摆脱支配的关键要素说不定就能从这上面找到。”

纪杨分析道，突然想到了自身契约的死亡之恶魔。死亡之恶魔的位格说不定比玛奇玛还要高，但他拥有的只是契约，位格又不会转移到他身上。

泽渡若有所思：

“你叫我来，就是为了研究这个？”

“不错。”

泽渡低头深思，过了一会，抬起头来。

“我知道的不多，但是有个猜想。有个传教士曾说过，贪吃是一种可怕的罪过，因为第一个人类的堕落是由于犯了暴食罪。如果亚当不贪吃，他便不会受处罚，其他人类也不会受到牵连。”

纪杨的眼中精光一闪，明白了泽渡的意思。

“而诱导亚当吃下那个苹果的……是蛇！”

蛇之恶魔，很有可能与暴食之恶魔有所关联！泽渡契约的恶魔，正是蛇之恶魔。但她现在身处地狱，无法联系到蛇之恶魔。

纪杨沉思半晌，决定带泽渡回到人间。他的手术已经完成，泽渡对他的作用已然不大，送到人间说不定还能发挥其他作用。

纪杨摊开手，伸到泽渡面前：

“你想回到人间吗？”

泽渡抬头看着纪杨伸出的手，面色古怪，似乎在细数他手上的纹理，然后迟疑着举起一只手，轻轻搭在纪杨的手上。

“怎么？”

“我还以为我要一辈子在这个动物园度过。”

纪杨哑然失笑：

“你要是喜欢，等你死了就把你埋在地狱，送给饿肚子的恶魔当点心。”

泽渡翘起脑袋，额头上的碎发散落下来，愠怒地盯着纪杨：

“你死了我也不会死。”

“这得看契约答不答应。”

“其实也挺不错的……”

泽渡低眉悄声嘀咕道。纪杨没听清，问了句什么。泽渡抿了抿嘴，陡然狠狠捏了一下纪杨的手指，蛇似的眼睛斜着瞟纪杨的侧脸。她恨这混蛋，满嘴假话，有能耐把人骗得晕头转向，到了这个时候，为什么蠢得像块木头！

还是说，他是装的……？

想到此处，她不禁低下头，感觉额发微微扫着眼睛，黯然神伤。以他的聪明，他明知道的……

她想说些什么，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一句牢骚：

“地狱里连理发师都没有，我头发都要搡着眼睛了。烂透了。”

“你是指，灯塔修理师？”

苍白的大手从天空落下，呼啸而来的风声将一切掩盖。

……

电车上，纪杨倏然睁开眼睛。早川秋举着手，正准备推她的肩膀，提醒她到站了。他看着纪杨大大的黑眼圈，淡然道：

“昨晚没睡好？”

“托您老搭档的福。”

纪杨没好气道，醉翁之意不在酒。早川秋却只道他在为姬野担心（虽然的确有这个的成分），低声叹道：

“现在是你的老搭档。”

到站下车，姬野已从契约恶魔的那个黑房子回来了。她这回选择契约了火焰恶魔，不同于幽灵恶魔，每次使用都需要付出一点代价。

由于火焰是不少人类惧怕的存在，所以火焰恶魔算得上挺强的恶魔，不过在这个时代，已经弱小了不少，这才被公安捕获。

“不错的恶魔。”

纪杨由衷赞叹道。姬野是那种外表散漫无所谓，内地里比火焰还要炽热的人，认准了一件事情，宁愿燃尽自己也要去做。火焰恶魔和她刚好相衬。

姬野洒然一笑，故作潇洒地冲着纪杨打了个响指：

“方便点烟。喂，大手一挥，烧死恶魔之后随手一个响指，夹着的烟自己开始燃烧。酷的不？”

“酷极了。”

对于姬野的理由，纪杨苦笑，无言以对。他的神色突然一凛，猛地抬头望向远方。姬野关切道：

“怎么了？”

纪杨不答，面色逐渐难看起来。他的本体已带着泽渡来到人间，可是无论泽渡如何呼唤，都感应不到蛇之恶魔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