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送走李茂跟褚平之后，让汤鸿鹄先回去，周采薇又单独跟范云容散了会儿步。汤鸿鹄虽然有些不舍，但不敢违逆她们的意思，骑着小电驴晃回了家，路上他还想着，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跟着李茂后面喝上一口肉汤，毕竟连褚平都停薪留职，跟着李茂混了。

想到这里汤鸿鹄有些后悔，当初上学的时候没有跟李茂关系处得更好一些，后来甚至还有了一些龃龉，真不知道该怎么开这个口。

范云容看出了周采薇有心事，宽慰着她：“你就是得了恋爱中的通病，疑神疑鬼的。”

周采薇慢悠悠地走着：“或许是吧，可是，他的很多解释，我都没有亲眼去证实过，所以心里有些紧张，是在所难免的啦。”

“很多解释？”范云容愣了愣，“难道还有别的事情？”

周采薇点了点头，街道两旁的路灯照射在她的身上，在地面上形成交叉的倒影，并且随着脚步而逐渐拉长变得黯淡，但再走几步，前面的路灯又照射出交叉的倒影来。

还有别的事情么？

如果有的话，那就是七一路上的那家服装店里听到的消息，李茂说是他的堂妹——如果能够见到他的堂妹本人，不就一切都清楚了？

回到家后，洗漱完毕，周采薇想了又想，还是忍不住打了个电话给李茂。

但这通电话让李茂有些头大，同时过去送考的话，那周采薇十有八九就会看到柳云卉，哪怕自己不跟柳云卉在一起，以周采薇的性格，大概率会上前直接跟柳云卉说话。

不让柳云卉去送考，这几乎是不现实的，她和她的母亲最大的愿望，就是柳云华能够考个好的学校，能够改变这个家庭的命运。

一个乡下的普通人家，家庭状况又是那么差，除了指望家里的男孩能有出息，几乎没有别的路径——重男轻女的现象在村里多少还是存在的。

所以对于柳云卉而言，送自己弟弟去参加高考是天大的事情，她无论如何也不会不去的。

跟周采薇性格不同的是，柳云卉虽然有些内向、怯懦，但骨子里却有着一股韧劲。

算了！一时间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李茂也就懒得去想，没准两个人不在一个考点呢，那样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不过周采薇真要是遇上李洁的话，肯定会套李洁的话，虽然李茂已经做了周密的安排，但保不齐还有什么遗漏。

李茂躺在床上又想了会儿，看看能不能把漏洞给补上。

也不知道想没想到问题所在，反正片刻之后，他就呼呼大睡起来。

又过了两天，学校放假——初三学生中考，需要更多的考场，初一初二的学生就放假回家。

初一初二的老师们多数被安排出去参加监考，但李茂早早地就跟孙有才打过招呼，所以也就没有安排他去。

李茂把很多事情想了一遍，发现还有自家老爹老娘那边的漏洞没有补上，万一周采薇暑假的时候去玩，旁敲侧击一番，大小老李估计就会露馅。

等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时分，刚打开门进去，就看到老爹李继军坐在客厅里看新闻。李继军看到李茂回来，有些诧异：“你怎么回来了？事先怎么没打声招呼？可没准备你的午饭！”

李茂一边换着鞋，一边抱怨着：“没事吧老李，你儿子多少天都没回来了，现在回来你居然说没我的午饭？”

厨房里的李秀英听到了爷俩的对话，探身出来，笑嘻嘻地说道：“别听你爸胡说，哪能就没你一口饭吃，你们再等几分钟，还有一道菜。”

饭菜上了桌，李继军抬头问了句：“来点酒？”

李秀英啐道：“也不知道教儿子一点好的，年纪轻轻的，抽烟喝酒样样都会，将来小心找不着老婆！”

要是说别的，李继军没准还就罢了，说到这个话题，他信心满满，给李茂也拿来一个小杯子，倒了一杯酒：“我儿子这人品，随我，找老婆还不容易？”

“就是！”李茂附和着。

李继军咪了一口酒，眉头紧皱着片刻又舒展开来，直接问道：“你跟人家小周，现在处得怎么样了？”

“也就那样！”李茂漫不经心地吃着菜。

“反正你们还年轻，也不急着结婚啥的，”李秀英倒没太在意，反而问道，“前天我遇到老家你继民叔，他说你还带李洁去买过衣服，这是怎么回事？”

原因嘛自然是为了圆谎，但这样的话绝对不能跟老爹老娘说，否则的话估计别说喝酒了，连饭都不给吃。

李茂喝一口酒掩饰一下心虚，然后摆出随意的样子：“我那天正好路过她们学校，想着大家都是李家人，虽然近些年有些疏远了点，但总归是一家的，所以就想着帮她买点东西。”

“有些莫名其妙！”李秀英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倒也不是因为李秀英小气，而是当年李茂李洁爷爷辈的时候，家里因为穷，分家的时候两家人有了些矛盾，虽然不大，但小的隔阂就能让本来亲近的人渐渐疏远起来。

等到了李继军李继民成家立业之后，更是因为彼此住得也分开了，感情更加淡薄。

李茂平时也没怎么跟李洁有过什么往来，这次居然破天荒地去给李洁买东西，着实让李秀英有些难以理解。

李继军倒不在乎：“我们家现在比他们好多了，李茂也是正好路过，卖他们家一个人情，也没什么大不了，放心吧，继民也不是傻子，他心里有数。”

“这个，我今天回来，其实是有一件大事要跟你们商量！”李茂咳嗽一声，赶紧转移话题，这个事情点到即可，再深究下去就要露馅——正好路过，为什么不在港口中学附近买，非要跑到春州市区去？这可就没法解释清楚了！

“哟，你有事还知道跟我们商量？”李秀英听了这话，想起了李茂跟别人合伙开了家电卖场，事前却没有跟他们透露半个字的陈年旧事来。

“妈，你要是这么说，那我可就不跟你们商量了！”李茂丝毫不怕，继续吃菜。

李秀英冲李继军眨眨眼，李继军立即就明白过来，老婆这是让他唱红脸，当即放下筷子：“到底是什么大事，让你还特意赶回来？”

李茂舔舔嘴，笑着说道：“其实也不是大事，就是我打算辞职，一门心事做生意。”

“什么？”

夫妻俩异口同声地叫了起来。

李秀英更急：“你要辞职？编制都不要了？”

李继军虽然也吃了一惊，但他还沉得住气，知道要抓住问题的关键：“什么原因，非要辞职不可呢？”

“还能有什么原因，同时做两份工作，比较忙呗。”李茂随口找了个理由，他今天回来的目的，也不是说服父母，而是等周采薇一旦问起来，能够把之前撒的谎圆上来。

“那你现在做生意的话，一个月能赚多少钱？三四千有吗？”李继军继续问道。

“肯定不止！”李茂脱口而出，但这话一出口，心里就觉得有些不妙，说做生意赚很多钱，万一老爹也觉得辞职不算个事，那可就糟了，于是赶紧话锋一转，“不过，这也要看运气的，有时候会多一些，有时候生意不好，就会少一些。”

李秀英终于找到问题“关键”，拍了拍桌子，冲着李继军说道：“你看，做生意时好时坏的，哪里像做老师，按月发工资，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都比较稳定，更何况，现在能有一个编制是多么难的事情，很多人头挤破了都抢不到，我们家怎么能轻易地就丢掉。”

李茂赶紧接过话：“我妈这话，我仔细想了想，也是有道理的，那实在不行的话，我可以去跟学校领导申请停薪留职。”

本来还在思忖着的李继军，一听这话也觉得两全其美，笑了笑：“这个办法好，既可以出去闯一闯，又保住了编制，将来觉得做生意没什么前途的话，还可以再回去继续做老师。”

“OK，就这么说定了！”李茂目的达到，并不恋战，拍板定论。

李继军夫妻俩也很高兴，但越想越觉得有些别扭，儿子大老远地跑回家，说有大事要商量，可这件事情三两句话就商量好了，也太过容易了，完全可以打个电话说一声的。

平时李茂就是节假日都不怎么回家，现在特意回来，怎么着也得商量个大半天的时间，你来我往地争论一番，然后再敲定主张。商量大事都这么简单的吗？

但两个人想来想去，也想不出问题出在什么地方。

李茂中午喝了酒，下午就没有开车回去，闷头睡到下午四点的样子，这才起床洗了把脸，然后准备到镇上门店去转转，打发打发时间。

刚走出家门，迎面居然看到自己那个堂叔李继民，手里还拎着一个网兜，网兜里有一只大西瓜。

“小茂今天放假啊！”

李茂觉得自己身上都快起鸡皮疙瘩了，这样的称呼多少年没有听到了，但他还是很有李茂地打着招呼：“是的叔，今天中考，学校放假。”

看架势堂叔是要到家里去拜访的，李茂只好转身开了门，把李继民引上二楼。

“我早就想来了，”李继民走进去，把西瓜放在了地上，“我刚才打电话给你爸，他说你在家，所以我就赶过来了。”

“叔你来就来吧，还带什么水果！”李茂一边客气道，一边给李继民泡茶。

李继民接过茶杯，笑呵呵地说道：“李洁上次回来跟我说，你带她去买了几件衣服，还请她吃了顿饭，难为你还照顾着她。”

“都是一家人，举手之劳而已，对了，她现在学习成绩怎么样？”

“刚结束的模拟考试，老师说在一本线上下，唉，女娃儿嘛，能有个大学上就不错了！”

李茂点点头：“也不知道她在哪个考点参加高考，如果方便的话，我倒可以开车接送。”

李继民一听这话，有些后悔自己带的水果少了点，忙笑着摆摆手客气道：“不用麻烦，不用麻烦。”

“没事，我一个同事家里也有小孩参加高考，我顺便的事。”李茂笑道。

李继民也就不再客气：“那也行，你留个联系方式给我，等确定了考点，我跟你联系。”

李茂赶紧从自己房间里找来纸笔，写上自己的手机号码递了过去：“这是我的手机号，确定了之后直接打我电话，我好安排。”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闲话，李继民这才告辞回家。

李茂抬手看看手表，居然已经五点钟了，中考第一天考试也已经全部结束。

柳云卉今年被安排到另外一所初中去监考，这会儿也该收工了。

李茂又等了会儿，然后打电话过去：“今天的任务完成了吧！”

“嗯，”电话那头柳云卉依旧是温柔地平缓地说着话，“刚把试卷密封好交给组长。”

李茂当年也曾经参加过中考监考，一个考场两个人监考，一前一后，一坐一站，关键是非常无聊。等一场考试结束，按照顺序收齐了试卷，两个人还要各自清点一遍，保证顺序都不能颠倒，然后才回到办公点，手工将试卷密封订好。

2002年的时候，还是直接在试卷上批改，几年后才会扫描到电脑上，进行线上阅卷。所以这时候必须要把姓名、学校等信息密封起来，以免批改试卷的老师，在阅卷的时候存着私心。

“辛苦啦！等全部结束之后，我去给你按摩按摩。”李茂嬉笑起来。

“不用的。”柳云卉慌忙低声说道。

李茂也不跟她开玩笑，直接道：“昨天我跟你说过，到时候我们一起去送考，等你弟弟那边考点确定了之后，你给我发个短信，我好来安排行程。”

“哦哦，好的。”柳云卉也没多想，直接回道。

李茂还想再说几句，这时候听到了开门的声音，应该是父母下班回家，赶紧挂掉电话。

“这谁送的西瓜？”

李秀英走进来，换着拖鞋，看着一旁的西瓜问道。

李茂便将刚才李继民来了的事情说了一番，却没有提他自己要去送考的事情。

李秀英撇撇嘴：“你给李洁买了几件衣服，还请她吃了顿饭，继民就送了一只西瓜，也忒小气了。”

“我还有事，先去忙。”李茂赶紧开溜，他知道，李秀英唠叨起来，可就没完没了，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能挑到二十年前去，所以还是走为上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