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凤回到行宫就对刘辩说:“王隗杀人后焚尸,说明这个人的身份很重要,王隗不敢让人知道;死的人应该练过我们这一派武功,如果不是燕山那边来的,就是当年消失的人重新出现了。”
刘辩一听就来了兴趣,让杨凤去查昨天有哪些人出入晋阳,自己带着王越、牵招、郝昭又走了一趟王府;得知刘辩到了大门口,王隗一面让家人净水泼街,一面出迎:“皇上,些许小事,还要麻烦您亲自前来,王某惭愧;实在是持家无方,出了这样尴尬的事。”
上次王隗去参加酒宴,王越与王隗并没有近距离接触,此刻两人的距离靠得太紧,王越立即感受到王隗身怀绝技,因为王隗掩饰得很好,竟然可以收敛气机的同时与人交谈。
杨凤的猜测没错,能杀死张角手下的高手,王隗不可小觑;王越上前一步,挤在了王隗与刘辩中间,微笑着说:“王家主,找个僻静的房间,我们好好谈谈。”
王隗身后的王晨、王凌脸色一变,两人都是聪明人,自然晓得王越这样的举动不是无礼,而是发现了什么;只是以王越的身份和身手,说好好谈谈,不能不让人往其他方向想。
王隗只能承认王越的高明,他和很多高手相处过,昨天死掉的周广书和自己见过七八次面都没察觉自己会武功,王越不愧是一代宗师。王隗不再隐藏气机,顿时目光变得如刀剑一样锐利,牵招心中一凛,顺手握住了腰刀;刘辩因为在王越身后,没有任何感觉,跟着王越的话说:“王隗,我们没有恶意,我确实想和你好好谈谈。”
刘辩是个不会武功的人,王隗能清楚地分辩出刘辩说话平静不是作假,微微一笑,躬身道:“皇上,请随我来。”
王隗选择的就是昨天杀死周广书的地方,几个人站在现场看四周,可谓是一目了然,绝对不存在什么人来偷听;刘辩此刻已经知道王隗是个高手,面对王隗,有些尴尬地说:“失敬,没想到王隗你如此高明,那就更好了,我希望你能担负起对鲜卑的行动。”
王隗惊讶地说:“皇上这么相信我?”
刘辩实话实说:“原先我并不认为你是最合适的人选,但是我手中没有其他人选,现在,我放心了,最起码你自保没有问题,就算有什么意外,我也用不着内疚。”
王隗父子三人哭笑不得,刘辩还真够坦白的,王凌问道:“皇上是打算让我们王家与鲜卑进行贸易,然后套取情报?”
刘辩摇摇头:“我不要情报,我要的是鲜卑分解成三块、四块、五块,越多越好;你们与鲜卑展开贸易,选择檀石槐的长子槐枞和东部大头领弥加,要是他们有意愿,我可以在辽西和右北平两郡开放榷场。”
王凌疑惑地问:“皇上为什么不让刘虞去实行这个计划?或者选择和连的儿子骞曼?”
刘辩不假思索地说:“刘虞有自己的理想,不会按我的步骤走,最后很可能花了大价钱,只是招募一些走投无路的小部落,那样的结果不值得我出手。至于骞曼,那是官府出面的事,由卢植负责。”
王隗斟酌着说:“要是计划没成功,王家与鲜卑交易,会成为众矢之的。”
牵招插话说:“王家现在与鲜卑没有交易?我在雁门郡可是见过王家的商队。”
王凌一惊,扭头看向王隗;王隗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说:“皇上可真是做足了功课,那纯粹是生意,原本双方有榷场,可是和连和何进轮流取消榷场,造成双方物资紧缺,鲜卑也不得不南下。”
王隗说得很隐晦,但是刘辩听得真真切切,和连的用意无法就是造成草原物资紧张,各部落可以同仇敌忾地南下抢掠;可是何进取消,是为了给鲜卑一个教训,还是另有图谋。只是当着其他人的面,刘辩打了个哈哈问:“王家选择的贸易对象是谁?”
王隗想了想说:“我只能和皇上说。”
刘辩挥挥手,牵招、王晨等人都退到五六丈外,只有王越留在现场;王隗低声说:“我是稻草人,原本想和槐枞做生意,可是每一次我们双方都被抢劫了,现在是送到周广书那里,就是昨天被我杀掉的人。”
刘辩和王越双双苦笑,杨凤的没看错,唐周可是大贤良师张角的得意弟子,也是杨凤的师弟;没想到这家伙就这样死了,好不容易有的线索断了。王隗一愣:“你们认识这个人?”
“他的真名叫唐周。”刘辩不再隐瞒:“就是那个告发马元义,逼得张角起兵的唐周,我们只晓得他化名周广书,躲在匈奴各部做生意;盖勋和去卑都在找这个人,可是一直没找到。”
王隗失笑:“你们肯定找不到,周广书本人去匈奴的时候会用另外一个名字,后来他找了好些人,说是能维持鲜卑的贸易,分解鲜卑各部;可笑我还相信了,一直道魁头的大军打来,我才觉得不对劲。”
刘辩笑了笑:“既然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王家主,就看你有没有信心,我只能给你十二个时辰的考虑时间。”
刘辩不是故弄玄虚,他马上回去就要接见盖勋,有的事必须在盖勋离开前定下来:这个时代没有高铁高速公路,一个消息的来回传递往往需要十天半个月,每一次的见面,基本上都要定下一两个月的事情,或者是某几项重大的行动。
王越冷不丁地说了一句:“皇上,稻草人是十多年前江湖上一个传说,他专门暗杀鲜卑的权贵,王隗要是没有说谎,只要查一下稻草人出现的时间他在哪里就可以了。”
刘辩摇摇头:“十多年前的事查起来很困难,让别人晓得还以为我们气量不够;只要王隗能帮我对付鲜卑,不管他以前是人是鬼,我都不在乎。至少在忠心上面,我选择相信王家,我迟早要回洛阳的,想在后面把王隗的事交给盖勋。”
盖勋此刻正坐在刘辩的行宫里喝茶,作为进入并州的两路大军之一,护匈奴军第一个任务就是镇住南匈奴各部,因为刘夫罗的原因,匈奴各部表现得异常低调,但是盖勋明白,真正和自己站在一起的,只有已经去了心病的左贤王去卑。
刘辩在雁门之战后,就让人带信给去卑,说得很直白,去卑要是愿意成为汉人,同刘夫罗一样赐姓刘,也搞个太守什么做做;要是不愿意受条条框框限制,只要去卑忠心不变,日后可以督管匈奴各部。
这让去卑激动异常,现在去卑的力量最多也只能控制三成匈奴部落,要是有刘辩的支持,去卑相信迟早自己能坐上单于的位置;匈奴人可不管大汉朝廷内部的分权什么,刘辩是正式的皇帝,他说的话就是有效果的,更何况护匈奴中郎将盖勋和并州刺史卢植都是刘辩的铁粉,去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盖勋特地回了一趟晋阳,眼看着并州商号接管粮食的日子临近,盖勋也需要知道到底准备得怎么样;哪怕刘辩和袁术等人骗了大家,盖勋也认为这个骗局值得,最起码在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已经稳住了并州的局面,至于粮食,那些豪门士族的庄园里,哪家没有两三年的存粮。
刘辩从王府回来就接见了盖勋,顺便看了看盖勋给何进的公文,盖勋在公文里罗列了南匈奴需要解决的问题,经过几十年的迁移,匈奴人现在不仅在并州,还在河东、凉州等地定居,盖勋认为,想要彻底解决,还需要其他地方的支持。
盖勋的视角确实与众不同,即便是聪明如戏志才,此刻也是对着公文在仔细琢磨;刘辩只能苦笑:“盖勋,你这是给大将军出了一个难题啊!皇甫嵩、董卓岂是洛阳可以随便使唤的。”
盖勋一愣,随即笑道:“皇上,我不过是一写,你看看就行了,再难也是何进的事情。”
在盖勋看来,刘辩毕竟还没有亲政,只要了解这些情况就可以了,该烦神的人是何进,盖勋上这道公文的目的其实很简单,并指望何进能解决问题,而是为了防止,刘辩让卢植做的入籍方案引起匈奴各部的反噬,到时候也算一个帮助卢植推卸责任的理由。
刘辩大概猜到了盖勋的心思,但是他也不敢肯定,问道:“你不会是担心这次让那些人入籍出现混乱吧?”
盖勋尴尬的一笑道:“皇上英明。”
“我,英明……”刘辩哭笑不得,一脸的无奈:“要是那样,你就不会准备这道公文。”
盖勋耍无赖说道:“世上没有肯定的事,未雨绸缪是应该的。”
刘辩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任何一个方案都有他的两面性,恐怕确实要问问卢植,到底有多少把握;戏志才突然说了一句:“雁门郡那边恐怕已经开始行动了,根据快马送来的消息,魁头、骞曼等鲜卑的大部落都已经离开了雁门郡,只是在雁门郡的西部和北部各留下两个小部落策应匈奴休屠格部,卢植大人肯定不会错过这样的战机。”
盖勋吃惊地问:“可这次没有征调我们那边的军队,难道就靠西园军”
“对。”戏志才平静地说:“进入并州以后,西园军其实做了很大的扩充,表面上看是刘备的两千骑兵替换了杨凤的人马;实际上各郡的郡兵因为与鲜卑作战都集中在一起,大约有一万三四千人,张燕和王匡两军守着东路太行山一线,你们在西路,西园军和郡兵在新兴郡集中了超过两万人,加上刘夫罗、郭缊足够了。”
盖勋摇头说:“不对,卢植是担心消息外泄,所以连晋阳这边都没有上报。”
刘辩其实想的和盖勋一样,鲜卑人中有汉人,王家都与鲜卑有生意,并州的水到底有多深,是一件根本不能猜测的事;卢植只要想打仗,就会把出兵的消息扣得死死的,免得在公文传递的过程中泄露军情。
但是考虑到盖勋的感受,刘辩不能这么说;刘辩耸了耸肩,调侃道:“我来并州是做生意的,卢植作为并州刺史,打不打都不需要向我汇报,顶多派人送信去洛阳给大将军。”
戏志才和盖勋都笑了起来,刘辩都不在乎,盖勋要是计较就真的矫情了;刘辩喊了一声郝昭,让郝昭去通知厨房傍晚办一个小型的酒宴,喊在晋阳的几位官员过来为盖勋接风,顺便聊聊匈奴那边的情况。裴茂也在邀请的名单中,只是裴茂在县衙有一堆公文处理,等处理完后正要动身,就得到王隗来了的消息。
黄昏的时候,西北风刮得更猛了,明明是大晴天,可是太阳晒在身上只有霞光没有温度,放眼望去看不到一点绿色,要不是时不时的有鸟叫声从天空传来,站在县衙的这个角度,瞧见的只有寂静。
从看到王隗之后,裴茂就有点奇怪,这位王家家主好像一下子变了一个人,来之后一句话也不说;裴茂知道,他应该是错过了什么,刘辩去过王府,和王隗的谈话显然有大料,可惜自己错过了。
过了半个时辰,王凌来了,给两人带来一张清单,全部是布匹和日用品,王凌陪着笑脸说:“爹,裴大人,皇上在见盖勋,是杨亮出面和我接洽的;杨亮说了,清单上的东西一个月左右就能到晋阳。”
刘辩没有出面,王隗心中忐忑不已,计算着清单的价值,装作随意地问道:“皇上是不是保证每个月都有这样的数量?”
王凌点头:“杨亮说皇上有个打算,一旦鲜卑退出并州,交易的数量加一倍;如果双方休战,交易数量再增加一倍。”
裴茂看着王隗,王隗父子对话的信息已经足够了,刘辩是让王隗与鲜卑交易,王隗来到自己的县衙,不过是想找一个作证的人。裴茂瞬间就想明白了,王隗是在算计自己,自己晓得了内情,就算日后不再做晋阳县令,这件事还得参与下去。
好朋友果然是拿来卖的,做了这么多年的官,什么没见过,裴茂懒得去反驳与指责,冷冷地等着下面的剧情;王凌则是硬生生地把原本想要说的话给吞了下去,在他看来,老爹王隗估计跟鲜卑人多半有联系,要不然刘辩不可能轻轻松松地把活给王家。
王隗没话找话说:“并州已经是风雨摇摆之中,洛阳那边说不定也会有变化,我想替皇上分忧,这些贸易说白了,就是收买对方的钱。真要是在这个价格上翻两倍,几乎都能赶上榷场的交易量了,裴大人,我们的机会来了。”
“王兄,这么秘密的事,为什么要告诉我,小弟不是生意人,实在费解。”裴茂谨慎地问了一句,想探听一些王隗的口风。王隗淡定说道:“裴大人,你我多年亲如兄弟,有今生没来世,哥哥是希望能拉着你一起进步,这件事要是成功了,少不了你们裴家的好处。”
“好处……?”裴茂闻言一惊,随即哑然失笑,难怪那些人都看不惯士族,真的,裴茂此刻自己都看不起自己;就冲王隗如此坑自己,就应该直接给王隗两个耳光,再让衙役们把这对父子赶出去,可是,裴茂不能这么做,要是做了,正好中了王隗的圈套。
王隗陪着笑了起来,只是两人的笑看上去有些渗人;王凌可不是一个花花公子,他晓得老爹拉着裴茂没安好心,可是这样的事情也不存在让裴茂顶缸,除非,王凌冒出一个把自己吓一跳的念头,裴家与鲜卑人也有生意。
光脚不怕穿鞋的,裴茂显然晓得自己就是那个穿鞋的,笑着问:“王隗,裴家没有得罪你吧?”
“其实我是吃不透皇上。”王隗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道。
裴茂不相信道:“你哄谁啊!皇上才多大年纪,能绕得过你这个老狐狸?”
正当裴茂打算闹腾的时候,王隗反而放开了:“我是为了王家,你知道的,老三王允跟着大将军何进,我担心何进垮台的时候王家会有事,先打点底子。我问你,皇上真的能应付那些事吗?”
这是王隗第二次问,就差挑明我是在问刘辩皇帝能不能做长;仿佛一声惊雷在耳畔炸开,裴茂瞪眼看着王隗,顿时嘴角发苦。王凌不明就里的看着裴茂,还以为这位拿翘,低声下气地说道:“裴叔,我爹是开玩笑,您要是不愿掺和,就当什么都没听见。”
裴茂抬头的那一刻,眼神中露出一丝果断:“没有人能预料这件事,皇上聪明能干,但州牧制后,军队变得比什么都重要,或许这也是皇上不顾一切来并州的原因。王隗,富贵险中求,如果你胆怯,就直接去回绝皇上,免得最后害人害己。”
裴茂一口气将刘辩面临的困境一一说了出来,有些是人人知道的事实,有些是裴茂自己的分析,最后下了一个判断:“皇上的困难虽多,可是换任何一个人,比皇上的困难肯定要多上一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