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明春顺着声音抬眼望去，霎时间，他几步踉跄，差点跌倒，双目也一阵失神，仿佛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说话之人正是杨士奇，他虽未穿朝服，但仅凭这副模样，朝中哪个官员不认识他，并且郑明春乃是六科给事中，见过这位杨尚书无数次，怎会辨认不出眼前之人身份。

更让其震惊的却是杨士奇方才说的那句话，苏平谦的先生……

郑明春扶住柜台，勉强不让身体侧倾摔倒，咽了口唾沫道：“下官不知苏平谦是您的弟子……”

杨士奇蹙眉，此人居然认识自己，他朝其摆了摆手，阻止郑明春继续说下去。

随后，道：“既然现在知道了，那么还不快滚。”

郑明春此刻哪还有之前的飒然姿态，已成一条落水狗，生怕杨士奇再追他的责，若是落得官职不保，那才最惨的。

“你是什么人，敢对我大哥这般说话，难道不知我大哥乃是朝廷正五品大官吗！”蔡娟颜脸上仍还火辣辣的疼，如今只想报仇，见那老者对郑明春放话，当即怒喝。

“啪！”

下一刻，一巴掌抡至，蔡娟颜整个人朝后倒退，一屁股跌坐地上。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扇她之人，竟然是她口口声称的大哥——郑明春。

一旁的苏何和苏婷也愣住了，不明白郑明春为何突然对自己人动手。

“娘……”苏婷反应过来，立即跑向地上瘫坐着的夫人。

而苏何来到郑明春面前，质问道：“郑老哥，你这是何意？”

郑明春冷冷地盯着他，若非这个苏何蛊惑，他怎会参与进来，以至于差些得罪杨士奇。

“你给我闭嘴。”斥责完，郑明春一脸谄媚地看向杨士奇，道：“我这就滚，这就滚。”

薛红婉和熊掌柜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的发生，实在过于离奇，对方前不久还拿出户部郎中的腰牌出来威慑。

而今一转眼，他哪还有半点威风？

苏平谦看了一眼杨士奇，目光极具深意，旋即喝道：“站住，我可没让你走。”

郑明春心里咯噔一声，转过身望着这个侄儿，再无半点架势地说道：“苏侄儿还有事吗？舅舅这边还有急事在身，不能多待啊。”

苏平谦道：“你在苏家有一定话语权吧。”

郑明春点点头，有些不明所以。

苏平谦接着道：“我尽管姓苏，但与你们无关，希望你们今后不要再来打扰我，以及我的大姐和二哥。”

“不会来了，不会再来了，此堂回去，我便在苏家放话，今后谁再敢寻侄儿的麻烦，定然叫他好看。”郑明春末了，不忘客套道：“但侄儿哪天若回心转意，我苏家也永远欢迎你。”

最后，郑明春怯懦地看着杨士奇，只见对方朝他微微点头，他心里松了一口气，立刻叫上苏何一家子狼狈跑出酒楼。

出了酒楼，苏何回忆先前的一幕幕，自从那个神秘老者出现，郑明春的态度就彻底变了，显然那个老者的身份极为强大。

“郑老哥，那个老者到底谁，为何……”

“你给我闭嘴，你知不知道，因为你，我这辈子差点就完蛋了！”

郑明春怒斥，对苏何再无半点好感。

苏何有苦说不出，本以为拉上郑明春可以将苏馨苑的香苑堂谋划到手，却不曾想，郑明春临阵倒戈，反而帮着苏平谦一干人。

至于那个神秘老者，他也懒得去想了，竟然连正五品官员的郑明春都不敢得罪，显然不是他这种小人物可以够得着的。

一路上，扶着蔡娟颜的苏婷看着连续两次被赶出酒楼吃瘪的父亲，内心无比复杂。

与郑明春分别后，苏何看了一眼凄惨的妇人，对苏婷叹道：“你这母亲，是该改改性子了。”

抚慰完，苏何不再言语。

……

郑明春独自走着，突然，一辆马车正从不远处缓缓朝他驶来。

透过帘布，里面的孙继宗被他认出，郑明春赶忙追了上去。

“孙大人。”

马车驶的极慢，孙继宗转头看向外面，道：“嗯，你是？”

郑明春道：“下官姓郑，乃是户部郎中，远见孙大人路过此处，所以连忙前来拜会。”

孙继宗点点头。

郑明春又搭话道：“不知孙大人此行前往何方？”

孙继宗抬手指了指街道尽头隐约可见的万海楼，道：“被友人邀请去往万海楼赴宴。”

咔嚓！郑明春如遭雷劈，孙指挥使前往万海楼赴宴，这不正是他那侄儿举办宴席的地方么！？

杨士奇、孙继宗，如此大人物皆赴苏平谦的宴，可见苏平谦到底有多不凡。

郑明春暗暗悔恨，倘若他没有听从苏何的话，便不会因此得罪苏平谦，说不定日后还可以借助他那个侄儿的人缘……

但一切都晚了。

全怪苏何，以及那个蛇蝎妇人蔡娟颜，郑明春觉得先前在酒楼的那一巴掌都扇轻了，应该再重一些才好。

……

事后，薛红婉忍不住问道：“苏平谦，你那位先生是什么身份？”

苏平谦摇摇头，对于杨士奇，他了解的并不多。

薛红婉道：“你可知，你哪个舅舅是一位户部郎中，朝廷正五品官员。”

苏平谦诧异，两人面面相觑，他们刚才可是都听见了郑明春喊得那一声下官。

这证明什么？

证明这位杨先生的官级在正五品之上！

苏平谦再联想到孙有才，杨士奇是孙有才介绍给他的，其中很明显的一层关系，孙有才的地位大于杨士奇，而杨士奇的地位大于一位正五品官员。

他早先便对孙有才的身份怀有猜测，怀疑孙有才可能是某位亲王，经历此事后，现在心里愈发肯定这个猜测。

一众人回到厢间，此时，菜肴已经端上来了，摆满一桌。

苏平谦等人落座，环顾四周，苏馨苑、苏恒、徐恭、徐夫人、朱瞻基、杨士奇、杨溥、杨荣，他起身正要拿起酒杯，厢间的门“砰”的一声被推开。

孙继宗眯着眼，笑呵呵道：“孙某来晚了，各位不介意吧？”

路上，他特意让马车慢些，就是为了最晚到场，毕竟以他的身份地位，定然是全场的焦点，所以最晚到场也是应该的。

可当他目光朝里面望去，刚还笑着的脸逐渐僵硬，一双眼睛几乎要瞪出来，尤其双腿忍不住打颤。

孙继宗看着杨士奇、杨溥、杨荣，还有……陛下，吞了口唾沫，心道：“这哪是庆祝县试第一，如此阵仗，要说苏平谦考了全国状元我都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