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待遇一般都是贾宝玉的,如今夏尊宝也有了,可见贾老太太长久以来掌家的水准。
大家子聚会,每个人的言行都在众目睽睽之下。贾母的做法不偏不倚,东府一个夏尊宝,西府一个贾宝玉,这碗水端得平平整整,任谁也说不了闲话。
鸳鸯出去唤贾宝玉进来。
因贾赦等人到场,八仙桌上坐的三春和黛玉齐齐起身。
夏尊宝大大方方来到贾母左手边陪着。未几有人过来替他添置碗碟,只闻那香,便知何人。
昨晚一夜荒唐,再加上两人食髓知味,自然难免如胶似漆。
直到此时,可卿的一张俏脸就没褪过红晕,倒是免了胭脂。可有一样不好,走起路来不似往日便利。
好在有邢、王两位夫人张罗,以及婆婆尤氏、珠大嫂子李纨等人搭手,她和王熙凤两人就是个应景的点缀,职责不在动手,而在动嘴。
一时贾宝玉进来,在贾母右手边站好。
凤姐替宝兄弟打了一碗开胃汤,放在桌上说道:“都说蓉哥儿生得俊,今儿老太太瞧瞧,哪里比得上瑾兄弟?竟和宝玉一样的标致人物。”
夏尊宝暗自腹诽:“江湖人称南慕容,北乔峰,今与你齐名我深以为耻!”
贾母却笑道:“不是一辈儿的人,这两个没得比,好歹比珍哥儿强就是。”
前来敬酒的贾珍听得几分尴尬,端着酒杯笑道:“三十好几了,人老珠黄,入不得老太太法眼。”
三春和黛玉皆笑。
贾母瞪了贾珍一眼,佯作不悦道:“这杯酒我吃了,你们快些出去吧,省得一屋子人见了你们拘着。”
贾赦和贾政连忙上前,在贾母面前举杯饮尽,完了和贾珍一并退出暖阁。
作为东道男主,夏尊宝请兄弟姐妹们落座。
邢夫人带着儿媳孙媳开始忙活,伺候贾母和姑娘们吃茶,抢了尤氏的主差却不自知。一屋子的丫头婆子寂然无声,只闻环佩叮咚作响。
凤姐见贾母不大想开饭的样子,便有意取乐道:“老太太,一年到头的人也没几回像今儿这般齐全,咱们府上哪天都不缺吃食,不如顽笑一阵,正好应了过年的喜庆。”
如此提议深合贾母之心,当即笑允。
尤夫人道:“如何顽笑,不如你学那李太白杜子美,作几首诗出来让大家品鉴品鉴。”
凤姐叠声笑道:“哎呦喂,好你个大嫂子,欺负我们王家人目不识丁,哪有你这般当众揭人短处的?非要作诗也罢,让这位老祖宗心中得意之人先来吧。”
说完一把将秦可卿推在众人面前。
“婶子,借人挡刀就不好了,堕了你脂粉英雄的名头”,可卿埋怨凤姐一眼。
尤夫人端了一杯酒出来解围,送到秦可卿手中道:“给你婶子敬一杯,她是馋酒了不好明说。”
贾宝玉按捺不住,起身举杯笑道:“风姐姐能饮,只是平素不得闲,今儿便宽闲一天,吃上两杯才好。”
凤姐偏偏倒扣酒杯,挑眉看了一眼宝玉,又看了一眼黛玉,引得众人也跟着聚焦宝黛二人。
暖足了场面,凤姐才说笑道:“我说宝兄弟,你该给林妹妹敬上一杯酒。昨儿我听说你吃了闭门羹,在花窗下赔了一晚上的不是,就是不知一屋子住的三姑娘有没有出来撵你。”
一边说,一边干脆模仿起贾宝玉昨晚模样,抬手作势扣窗,嘴上却道:“林妹妹,我错了,就错这一回,以后再不敢了。”
一屋子人见凤姐学得惟妙惟肖,个个笑得花枝乱颤。
探春忍得辛苦,把头埋在二姐迎春怀里。
惜春旁边坐着黛玉。
一个正要生气的人,惜春也不敢招惹她,回头一把扯过鸳鸯腰间的大汗巾子,捂住脸笑得肚子疼。
鸳鸯的桃红袄裙一下子松垮下来,忙用双手护住道:“四姑娘怕是疯了!”
席间顿时乱作一团。
此情此景,贾宝玉手中的酒杯举也不是,放也不是,只管一味嘿嘿傻笑,还不忘得空偷瞄黛玉一眼。
黛玉当真恼了意,从座上起身钻到贾母怀里,不依不饶的说道:“老祖宗,您看看这些人,就没有一个好的。”
贾母满脸慈爱婆娑她的脊背,口中道:“这帮人哪个不是伶牙俐齿,你只管啐回去。”
尤夫人连忙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再闹小心过头。”
自始至终,只有夏尊宝安分守己,见其他人风头出够,他想到一个应景的顽笑游戏。
“老祖宗,我有个大家都能凑趣的主意,就叫猜谜吧。谜面是一二诗句,或一副画,谜底打一人。”
贾宝玉终于得了机会从尴尬中脱身,感激望向瑾二哥道:“这倒新鲜,从来只有猜物件的,何时猜过人,好玩好玩!”
还有一人对夏尊宝心怀谢意,便是黛玉。
她从贾母怀里起身,却不回原坐,一双好奇的眼眸格外透亮,姣花照水般看了过来。
“我们请凤姐姐做监席御史,猜错的可要罚酒一杯,就是老太太也不许抵赖”,夏尊宝笑道。
凤姐似乎一眼看透他的心思,因而道:“猜错了罚酒,猜对了自然要赏的。你请我来做的什么监席御史,不过换了花样图我的赏银罢了,当我不知呢!”
尤夫人听她这话,转而来到贾母身边道:“老太太听听,凤丫头管着一府银钱,如今打赏姑娘们的彩头都要省了,的确是个会过日子的。”
凤姐正要张嘴回怼,却听贾母笑呵呵说道:“你们只管顽笑,彩头我出了。鸳鸯,让人把那六对宝石戒子取来。”
鸳鸯应声出了暖阁。
万事俱备,夏尊宝便说出第一个谜面:“有一幅画,画有一座冰山,其上栖息一只五彩神鸟。提拔两句话,机关算尽太聪明,枉费了意悬悬半世心。”
话刚完,黛玉心中有了计较,一眼看过来笑问:“若猜着了,出题者是否自饮一杯?”
“那是自然”,夏尊宝点头。
黛玉便不吱声了,只作不知。
尤夫人寻思一阵有了眉目,执壶斟满一杯酒,递到王熙凤面前笑道:“神鸟不就是凤凰,机关算尽太聪明,分明说的是你。凤丫头,可不是我在为难你,就喝了这杯酒吧。”
凤姐故意粉面罩霜,把尤氏手中酒杯接了过来,送到夏尊宝唇边道:“既为监席御史,我倒瞧见有人未曾饮过门酒,这一杯原该瑾兄弟喝。”
酒桌上确实有此规矩,凤姐这招祸水东引并非毫无道理。
行令也好,划拳也罢,无论任何缘由,主意未出之前必先自饮一杯,这才有开口说话的权利。
只是,身为堂嫂的她,却把酒杯直接递到堂兄弟唇边,这让人有些下不来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