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磅榔头把上的印迹是左手,这个思路困住了郑行中,久久不得挣脱,平日里大凡是使左手的人,他都会多看一会儿,思绪万千。今天,左成俊也使左手,又是案发时爸爸见到的最后一位。头脑里不由浮现出各种场面。他承受不了如此的打击,但愿这一切不是真的。郑行中失眠了,半夜里,他离开宾馆。去了吴宝恒的家里。
吴宝恒看郑行中半夜到访,有些吃惊。倒一杯水递过来问:
“发生了什么事?半夜过来。”
郑行中想想,左成俊使左手的事先不能说,这事只能和爸爸商量。他说:
“另外出现了一位,他才是玉石毛料的真正货主。”
“是谁?”吴宝恒觉得这件事大,忙问。
“熊踪的哥哥,熊疾。”郑行中说。
“这么大的事,下午吃饭的时候为什么不说?”吴宝恒埋怨郑行中,他说。
这个吴宝恒叔叔神了,怎么连他吃饭的事都知道。他说:
“这事怎么能在外人面前说呢?”
“他是外人!”吴宝恒白了他一眼,左成俊尚有指令,有些话他暂时不能说清楚。他说:“本来下午我也去吃饭的,有事耽搁了。”
郑行中把熊踪给敦煌汇款的事,详细地说了一遍,拿手机,让吴宝恒看。他说:
“我想去敦煌一趟,找不到菌子,找到熊疾也行。”
“那你先回尉市,等商量了以后再说。”
郑行中没打招呼,天不亮出发,到了尉市,才接到左君笑的电话,被她好一顿埋怨。左君笑随即也赶回尉市。
是监狱探视日,郑行中去找爸爸,述说了自己的发现。榔头把上的左手印,在郑行中的头脑里留下了深深的烙印,挥之不去。突然,发现了在生活中使左手的人,离爸爸又是那么的近,不能不让他思虑万千。爸爸和左家深存芥蒂,莫不是与左手有关。他问郑援朝:
“爸,我发现了左手。”爸爸不许郑行中和左家打交道。但是左手事关重大,郑行中不得不说。
左手的手印,同样深深地折磨着郑援朝。是谁设谋,露此一招。他认定设谋者,不知道他在生活中使左手还是右手。也许是设谋者,以前的目标是图及其他人,却让自己撞上了。他问:
“是谁?”
“左成俊。左叔叔。”郑行中沉痛地回答。
郑援朝低着的头猛地抬起,眼也睁开了,他生气地说:
“谁让你和他们打交道的?”
“我无意观察到的。”怕爸爸生气,郑行中意欲隐瞒。他说。
“左成俊不义,没有证明玉石毛料的存在,我伤心。害人的事,他不会做。”郑援朝伤透了心,不愿意提及左成俊。
“为了查清您的案子,我谁都不相信。”郑行中固执地坚持说。
“不要怀疑他。坐在监狱里的本应该是他。我倒霉,撞上了。替他在牢里苦渡岁月。”郑援朝无奈,说出了内心里藏了十几年的秘密。他生左成俊的气,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郑行中暗暗吃惊。十几年了,爸爸心里有怨气,不和左家人打交道,岂料,其中还有秘密。他说:
“爸,这事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十几年了,我也解不开。在榔头把上留下左手的手指印。谋者一定对着使左手的人设谋。我使右手,你说是不是撞上的。后来发现我使右手,他们也知道错了,不得已,只好将错就错。好在他们没有杀了我。我不再闹了,闹狠了,他们杀了他左成俊也未可知。”
郑行中知道了,原来爸爸坐监,多少有点替左叔叔蒙冤的味道,对手最初的目标并不是郑援朝,而是左成俊。还不是郑援朝霉气,误撞上了。是不是代人受过,一时尚不清楚,可是郑援朝的心里,觉得是代人受过。左成俊是朋友,他也就忍了。案子的复杂程度,远远超出了郑行中所料。他问爸爸:
“这事迟早会弄清楚的。玉石毛料的主人找到了。您认识熊疾吗?”
“不是熊踪吗?怎么是熊疾?”郑援朝以为儿子口误,他说。
“是熊疾,熊踪的哥哥。这就对上了,弟弟卖哥哥的货,逻辑上说得通。”郑行中主要是告诉爸爸他的发现。
郑援朝沉思半晌,抬起头,他说:
“熊疾我不认识,案发现场的小区对面,有一个小排档,老板也姓熊。案发前,我和左成俊就在那里吃饭,你可以问问他,看他是不是知道。”
郑行中有些吃惊,事情怎么会这么巧。案发后,小区对面的小排档便关掉了。排挡老板不知去向。他拿手机,翻出熊踪的照片给郑援朝看。郑援朝记不清了。再说,这照片又是弟弟熊踪。郑行中对郑援朝说:
“爸,找玉石毛料,是为了找人。现在有了熊疾的信儿,玉石毛料消失了,我想先找人,找到人,也许玉石毛料自然会露头。”
“你有他的消息?”郑援朝问。
“只知道在敦煌。爸,您还记得您敦煌的朋友李志金吗?”
“唔,记得,他能帮上忙?”郑援朝看见了希望,他问。
“他儿子也做珠宝生意,我让他在敦煌给我放盘,大量收购缅甸玉石。有人过来问过,只有一个人问,我想有戏。”郑行中说。
郑行中以为,这块玉石毛料在尉市销售太招摇,远行几千公里,在敦煌出手,熊疾的胆子会大许多。估计熊疾目下手紧,在敦煌有人出钱收购,何乐而不为呢?
郑援朝觉得儿子长大了,此招甚为聪明。找熊疾,不妨一试。探视结束,郑行中回到小区已经晚了。看见左君笑坐在小区的铁椅子上,闷闷不乐。他停好车,过去坐在她的身边,关切地说:
“笑笑,星期天,为什么不在省城多呆一天?”
左君笑没有抬头,轻轻地抽泣起来。她说:
“哥,我知道你的心里有事,喝一点点酒,你不会醉的。”
郑行中喜欢左君笑,本当只叙兄妹之情,不留神便陷了进去,离不开她。他恨自己不智,不能从中自拔。爸爸带人受过,当过之人,说不定就是左家的主人,左成俊。他舍不得左君笑,却又无法面对伤透心了的爸爸。左君笑哭,他无比心痛。他轻轻地把左君笑揽在怀里,他觉得只有这样示爱,才能解释。
左君笑是孩子,她想了千百条理由。郑行中忽然不悦,找不到因由。她觉得自己错了,在那山的慢坡上,是她挑逗郑行中上火,这肯定是郑行中不悦的必然因由。男人么,无名火多是由此而生,她没抬头,钻进郑行中的怀里,悄悄地说:
“哥,生什么气,早晚都是你的么。”
郑行中听了,哭笑不得,把她从怀里扶起,吻干了她面颊上的泪水。他说:
“笑笑,你真傻。我没有生气,真的没有生你的气。”
左君笑的脸上扬起了生气,双唇贴上来,狠狠地吻着郑行中,嘴里含混不清地说着:
“那你怎么不高兴?到底是为什么不高兴?”
郑行中扎心了。他没什么不高兴,左手扎着他的心。左手仍然是他穷追的主要目标。他推开左君笑的热吻,双手捧着她的脸说:
“笑笑,一切......一切都得等明白了再说。”
左君笑不管这些,她只关心她和他。她不明白地瞅着郑行中,轻轻地问他:
“什么一切?也包括我么?”
“不,不是的,是爸爸的事。”郑行中应付着说。
这个话题太沉重了。左君笑也高兴不起来。
敦煌有了熊疾的蛛丝马迹,郑行中不能耽搁,启程敦煌。
敦煌城区道路不多,东西大街长,南北大街短,天空明亮,繁华异常。
敦煌故事多,这里的每一粒沙子,都述说着亘古的美丽奇缘。它有千条故事,万条传说。或用线条描绘在山洞里、崖壁上;或用刀斧镌刻在石头里。千万条线条,在此处融汇,诉说着一个个沉痛的故事。描绘着美丽的传说。敦煌伟大,它拥有可欣赏、可琢磨的传说。敦煌的痕迹给人们留下了经久不灭的故事。让人浮想联翩。
在敦煌,郑行中找朋友太容易了。珠宝商店,门口立一大牌,“收购缅甸硬玉”的便是。一阵热情寒暄之后,朋友说:
“就一个人,来过一次。问了问收不收缅甸玉,就再也没有影子了。”
郑行中指着手机上的熊疾问朋友:
“你看像不像?”
“说不上来,来的这个人黑。”朋友说。
郑行中拿出汇款单,让朋友看上面的地址,朋友说:
“多年前北大街上好像有一家‘火炮补胎’的牌子,现在没有了。这个地址好像还在。别急,先给你接风,那事明天再说。”
“不,不用接风,现在就带我去。”郑行中着急,他说。
出了门。郑行中无心欣赏敦煌的异域风光。他们来到了旧的北大街十四号,现在的门号都变了。他们找到当年“火炮补胎”的房东老太。问当年“火炮补胎”的租客。
“人老了,早几年就回家抱孙子去了。”房东老太说。
看起来“火炮补胎”的租客,和熊疾的年纪相差甚远。郑行中把手机给老太太看熊疾的照片。老太太不认识。郑行中又问房东老太太:
“当年租房的人有多大年岁?”
“哎呀,现在算起来,也怕六十大几了吧。”老太太回忆说。
“老人家,您知不知道他是哪儿的人?”郑行中问。
“你看我这脑子,他说过,是尉......,尉什么地方来着,啊,对了,是尉市人。”老太太忽然想起来了,还有点兴奋,她说。
地方找到了。也是尉市人,莫不是熊疾让人代收汇款。郑行中问房东老太太说:
“请您老人家再想想,他当年是不是收到过汇款?”
老人家笑了,不解地望着眼前的年轻人。她乐意表现自己的时代智慧。她说:
“年轻人,这都啥年月了,还有人汇款!就是汇款,都在银行里。他这个人啊,冷,书信来往都少有。”
郑行中的心凉透了。有邮局的邮戳为证,二丁提供的线索没有错。他不想马上离开,可是,不离开又能再问老太太什么呢?他失望之极,迈着沉重的双腿,离开了“火炮补胎”。走出去了很远,忽然听到了老太太的呼唤,又连忙折身返回去。老太太追了上来,有些气喘地说:
“想起来了。多年前有过一次汇款。来拿汇款的是一个小伙子,黑瘦黑瘦的。我还思量着,这都啥年月了,还有人汇款。那小伙子怕是没有身份证,在家里犯事了。对,有这么一回事。”
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郑行中无比高兴,他扶着老太太返回家里,边走边问:
“您知不知道,那个小伙子在哪里干活?”
“我听补胎老汉说过。他在雁丹图挖矿。哎呀,真可怜,挖矿苦的很,是埋了没死的人。”老太太很热心,她乐意帮助有困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