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许的露珠弥漫在屋顶的瓦片上，草荇之间散发出湿漉漉的气息。

无数的兵士，还有许多百姓扛着抬着沙包在农田间忙碌。

这已是水灾最后的尾声，关中其余地方的水灾都已完全退去，凤翔和扶风是灾情最严重，便慢了些，但也无甚大碍。

最严重的，是朝廷发往凤翔赈灾的钱粮一直没有下落。

李九州和刘永言都站在决口边上，看着水渐渐退去，露出农田。

几辆装饰华丽的马车缓缓驶来。

随车而来的，还有十数名官兵，一个个面带疲色，脚步虚浮，似乎行了多日。

车队一到，李九州和刘永言便迎了上去。

车子缓缓停靠在路边开阔处，一个内侍从车上缓缓下来，这已是朝廷派来的内侍第二次来到凤翔。

朝廷已得知了官车被劫的消息，内侍尖声说道：“赈灾使李九州，凤翔太守刘永言接旨。”

李九州和刘永言忙跪下。

身后的士兵见状，不知该不该跪，但见两个大官都跪了，还是硬着头皮，跟着跪了下来。

“朕听闻朝廷官车被劫一事，极为震惊，凤翔近在京畿，竟有这般胆大之人，凤翔太守刘永言失职，其罪日后再定，现命汝七日内找回所丢失钱粮，逾期未追回，当斩，赈灾使李九州便留在凤翔，找到丢失钱粮后方可回京。”

这道旨意主要责任人是刘永言，刘永言起身接过圣旨。

李九州走近，悄声问内侍道：“不知扶风太守房琯现在如何？”

内侍听得此话，心中稍微有些不满，“你都自身难保，还关心他人，房琯已回扶风。”

说完刚转身要上车，又回过头来提醒李九州：“官车被劫，此事圣人甚是恼怒，你且不可轻心，当全力追查。”

“恭送圣使。”李九州谢过，内侍只是来传旨的，见了这般情形，料想两人也没空招呼自己，头也不回，径自上车离去。

李九州转头一看，却见刘永言措手顿足，焦急万分，忙问：“刘太守为何这般焦急。”

刘永言搓拳叹道：“这道旨意，明显就是我的催命符。”

圣旨中皆是说刘永言这个凤翔太守的责任，若是追不回被劫的钱粮，他这个太守不光乌纱帽不保，恐怕还得人头落地。

至于李九州，只说让他留在凤翔追回丢失的钱粮，却未说归期。

如果钱粮一直找不到，那自己又该如何？

李九州想了想，安慰道：“恐怕圣人只是一时急切，言辞较重了些，刘太守也不必惊慌。”

刘永言说道：“我不是杨相的门生，依照杨相的性子，他必定在御前极力诋毁于我，若是七日后找不回那些丢失的钱粮，恐怕我的命也到头了。”

这点李九州倒是赞同，杨国忠一开始就不赞同发放钱粮赈灾，发生了这事，想来早已在御前各般说辞，即便找回了钱粮，刘永言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但这事，李九州也无能为力。

暗纹锦缎衬托出刘永言脸上的沧桑，安慰不了刘永言，也帮不上他什么，李九州有些惭愧，便伸了个懒腰，转头问张老头：“什么时辰了？”

“都该吃饭啦。”张老头摸了摸肚子。

“你们先去吃吧。”刘永言看向农田。

李九州知道他此刻没什么心思，便跟张老头说道：“走吧，咱们先回去。”

沐浴着清甜的空气，阳光照在脸上，格外的温暖。

李九州感觉神清气爽，脚步轻盈。

张老头腰上挎着的酒葫芦摇摇晃晃，走得踉踉跄跄，微风吹起额上几根凌乱的黑白参间的头发。

“你是不是昨夜喝多了耽误我的事了？”李九州双眼炯炯有神的盯着张老头。

“你吩咐的事我怎么敢怠慢，一切顺利。”张老头比了个手势。

李九州会心一笑，“一会便去看看。”

张老头从腰间扯下葫芦喝了一口：“昨夜我可是盯了一夜，都没睡好。”

李九州嗔道：“这事办妥了，请你喝好酒。”

“好！”张老头声音略带沙哑却很洪亮，看来昨夜真是没少折腾。

李九州步伐铿锵有力，张老头紧紧跟着，两人先去吃了饭，便往义庄赶去。

像谢青章这样无亲无故的穷书生，死后尸体一般都会送到义庄存放。

李九州在张老头的带路下，加快脚步，朝着义庄走去。

义庄中隐隐的腥臭味传来，李九州用袖子捂着鼻子，问张老头：“人在哪？”

张老头将门关上，来到一具尸体前，指了指，高声说道：“起来吧。”

那尸体突然掀开白布，缓缓站起身来。

李九州看得清楚，这面容正是谢青章。

李九州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确定了他没事，才问两人：“昨夜究竟是怎么回事？”

于是谢青章将自己昨夜的经历跟李九州说了一遍，只是后来凶手是谁，去了哪里，他却不知道，便看向张老头。

李九州也转头看着张老头，两双目光将张老头看得不好意思了，他拿下酒葫芦喝了一口。

李九州皱起了眉头，得亏他在这么腥臭的环境中还喝得下酒。

“凶手没抓到，让他给跑了。”张老头喝完了酒，才缓缓说到。

“什么，你竟然让他给跑了。”这下线索断了，李九州恼怒的看着他。

“别急，听我说完。”张老头不慌不忙说道，“我是故意放他走的，我一路跟踪，发现了一家药铺，我私下打探过，城中只此家最有施展蛊术的可能。”

“你个糟老头子。”李九州说着，又瞅了他一眼，他嘴上说是故意放跑的凶手，其实还不是没抓到，便沿路跟踪了去，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原来昨夜李九州让张老头去盯着谢青章，哪料半夜来了凶手，欲图将谢青章杀人灭口，却被张老头救下。

这下更加让李九州确定了，衙门里有凶手的内应，而且那人，一定是自己审问谢青章时在场的，知道自己要从谢青章身上入手调查，这才急着要杀了谢青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