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狭小的巷道,在古旧的老宅前面,门里门外对峙的双方。
隐约有一种历史的凝重感,甚至因为太过于沉重,而使得产生一种不真实的虚幻感。
“您是殷家的后人?”陈杰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然后这种凝重感就被打破了。
他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那算了吧,可能是那位叔公搞错了。”
“那叔公,专门打电话给我父亲,说殷家又能出狮了。我不得不跑一趟,这其实,都是古昔年的事……你是随便拿狮头出来玩的吧?那不作数的。打扰、打扰,真的不好意思!”他说着,笑着挥手告辞,客气得挑不出一丝错漏。
大约是殷小妙的靓丽风姿,让陈杰说不出什么狠话。
前面对李子轩时,尽管客气,但他绝对不是这态度。
而那两个壮汉,其中剃了个大光头的说了句:“你只要别把狮头拿出门玩就行了。”
两人就也跟着陈杰往外走。
“等一下。”殷小妙叫住了对方,“我凭什么不能把狮头拿出门玩?”
陈杰回过身,他还在酝酿着该怎么措词,开口的大光头就忍不住道:“你在家里玩没人管你,你要扛着狮头出门,那是不是就是出狮了啊?出狮,甘样祖上的约定,你点讲啊?”
旁边的平头壮汉踢了光头一脚:“抵你成世单身狗!”又陪着笑对殷小妙说,“小姐姐,你别理他,能不能加个微信?”
殷小妙身后的李子轩就不乐意了,冷着脸说道:“喂,有事讲,没事滚!她是我老婆。”
陈杰连忙把两个壮汉拉开,对殷小妙说道:“您这代没男丁了对吧?那就算了吧,约定都多少辈人以前的事了,没事,你扛狮头出去玩也行,有人提起,你就说这代人没男丁,祖辈赌约不作数就好了,你别听他们乱讲,哪有什么不能扛狮头出去玩的?非遗文化传承,我们现在巴不得多点人玩呢!”
说罢他就示意那两个壮身跟他离开。
但这时殷小妙从铁篱笆里走了出来,挤到陈杰身边对他说道:
“南狮,无乸的。拿起狮头,我就是雄狮。”
她走出铁篱笆外,耀眼的阳光就照在身上,但她不打算站到屋檐下,也不打算回到屋里。
陈杰回过身,望着她,愣了七八秒,笑道:“好,那就约半年后,做过一场?”
“好,”她点了点头。
陈杰沉吟了一阵,抬头道:“咱们按国际龙狮运动联合会2002年颁布的竞赛规则?”
“行。”她稳稳地说道。
于是陈杰很老式地抱拳拱了拱手,她看着他们离开,不悲不喜。
“喂,老婆,你好掂噢。”李子轩走了出来,拉住她的手,“他说的国际狮竞赛规则是啥?”
殷小妙任由他拉着手走进了屋里,随口纠正他:“国际龙狮联合会颁布的竞赛规则。”
“嗯,就是什么来着?“李子轩问道。
“我点知?你点解觉得我会知?”殷小妙好奇地望着他。
李子轩瞬间石化一般,好半晌才开口:“你刚才说好的啊,你还答应了,半年后,跟人做过一场!你刚才超有范,你知道‘宫二’吗?对对,《一代宗师》里那角色,就很像啊!然后你现在跟我说,不知道规则是什么?”
走进屋里,空调的冷气让殷小妙冷静下来,她一下子躲进沙发的角落里,抱起枕头:
“我刚才,我刚才……啊啊啊!我不知道啊!”她说着把枕头盖在脸上。
好一会才拿下来,望着李子轩道:“姓陈的说了,有个叔公!都是这个什么狗屁叔公搞事!搞不好,就是前两天,那个跟我们打招呼,感觉随时要‘收皮’的老家伙!”
李子轩拼命点头:“坏人变老!不外如此!”
他对于“叔公”这个词,真的没有什么好感。
特别当他微信上,收到陈慧珊的短信:“今晚回来一趟,怎么也得全家人,陪叔公吃餐饭吧?”
“应付一下吧。”殷小妙很无奈地对他说,“要不你妈能给咱们看半年的脸色,你一阵不要生气,就当演戏,不要去管叔公讲什么。”说着她把抱枕扔到李子轩身上,“我刚才不知道为什么会答应啦,烦死了,我不管,你晚上一定要答应我别生气!”
事实上,李子轩的情绪没有什么问题,要比之前稳定许多。
殷小妙发现,似乎每一次托着狮头起舞,总能让李子轩从低落之中走出来?
也许是童年时,喜庆节日里舞狮锣鼓给他的心理暗示;
或者因为舞狮这样的气氛,让他感觉放松?
当殷小妙和李子轩锁了门准备去拿车时,遇上了出来倒垃圾回来的刘洁铃。
周末休息在家的刘洁铃,看起来蓬头垢面的,形象比平日里更加不堪。
而在殷小妙他们走出小巷之前,刘洁铃却在身后叫住了她:“不好意思,我想、我想能不能跟你商量个事?”
刘洁铃的话里,带着怯懦与羞涩,让殷小妙不忍拒绝她。
于是她让李子轩先去拿车,自己留下来,听听对方到底有什么事。
“我、我刚好要交小孩的补习费,差一千七,方不方便、方不方便……”她终于说不下去了。
毕竟,她连殷小妙叫什么都不知道。
“我刚辞职了,手头没什么钱啊。”殷小妙也有点为难,一千七虽说不多,可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这邻居又不熟,她的确也是刚辞了职,“不好意思啊。”
刘洁铃嘴角抽了抽,终于挤不出来一个笑容,点了点头:“对不起啊,不好意思,我其实有钱的,有钱的,我只是今天刚好不方便,不好意思。”
她喃喃地这么说着,然后如同逃避怪兽一样,躲进了自己的家门。
殷小妙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往外走去。
在等李子轩把车开过来的时候,韩素梅在微信上问她近况如何,殷小妙就把这情况跟她说了之后,又发了信息:“似乎一舞狮,他就明显好许多,明天我看看,带他去看一下医生,听听医生的专业意见。”
但韩素梅过了一会,回了很长的一条信息。
大约的意思,就是她以前有个朋友,突发性耳鸣,目前是无特效药治愈的。医生给他开了银杏叶滴丸。每次病情严重,他就吃上一些,马上就缓解了,医生告诉他,这就是针对病情开的药。
直到有一天,她的这位朋友去外地,耳鸣发作,就在出差的地方看医生,他跟医生说起此事,希望能开点银杏叶滴丸。那位医生和他说,银杏叶滴丸,很普通的药,甚至正常人没事也可以吃的,并没有他说的特别效果。
“于是银杏叶滴丸,再也无法缓解我朋友的耳鸣了。
“如果你觉得舞狮能让他好转,不如就继续。”
这时李子轩把车稳稳停在她的身边,殷小妙拉开车门坐上副驾驶。
她感觉,下午的阳光,也没有他的笑容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