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姓张,弓长张的张……”
“所以,这场比赛,是我赢了。”
讲述完毕,牛定山爽了。
这内容有他的一份功劳,是谁也抹不掉的。
接下来将由谈主任点评:
“这篇故事写得很好,宣扬了咱们破除迷信的主题,要嘉奖,我看啊,也值得上一面光荣墙嘛。”
后续又插入了许多通知,像是把最近发生的事情一股脑都说了出来。
两个小时后,村广播结束。
但是,迎来了线下剪彩。
人人都去了。
牛定山则有些尴尬,因为小疯子的形象深入人心,大家都有点避讳,不敢离他太近。
只要他稍微进去一点,人群就像被刀切开的黄油,飞速流向两边。
“没关系,强者的内心都是强大的,强者之路都是孤独的。”
他如此劝慰自己,然后安静等待剪彩仪式开始。
两面被大红色的绸布遮盖住的墙,有一排人排成一队,每个人手里都提着红绸的一角。
唯有谈主任和牛村长两人手中拿着剪刀。
不对,还有一个人。
牛定山眯眼一看。
居然是薄青啊giao!
谈主任说了什么,他没听清,村民们在议论什么,他也没注意。
就见着,第一面光荣墙,红绸布掀开,硕大的“薄青”二字率先映入眼帘。
优秀村民代表……
动保事业急先锋……
临危不惧,不抛弃不放弃等美好品格……
劳动人民最光荣……
丰富百岁老人的精神娱乐风貌……
卧牛村新一代村民代表……
种种刻在墙上的评价,可谓是极尽溢美之词。
薄青,他何德何能?
他嫉妒得质壁分离,哪怕是当年他考上名牌大学,都没有上光荣墙……不对,当时谈主任没来,也没有光荣墙这种东西。
几颗栽种在此地的老树,被风一吹,呜呜地叫着,牛定山此时觉得自己的心,也像这被风刮的枝叶一样,胡乱挥舞,毫无章法。
想当年,在名牌大学上学的时候,说到校园名人,谁不知道牛定山?
如今在他从小到大生活的圈子里面,居然只闻薄青,不见定山。
这合理吗?
这不合理。
他必得做点什么,要知道,接下来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他都得待在这个小山村了。
一念至此,牛定山下定决心,转身离开。
……
光荣墙前,剪彩仪式结束后,谈秋英站在原地,略有些迷茫,从一个事事听安排的办公室主任,变成了自己决定工作日常的村支部主任,有些不习惯。
工作指导已经分发下去了,具体的工作安排都有人承接,责任和义务都划分好了。
唯一的问题在于,他现在要去做什么?
验收吗?
时间上不合适,太赶。
监督吗?
感情上不合适,他不想树立一个不近人情的村主任形象。
牛村长看着第二面墙上刻着的投稿全文,正打算去找谈主任坦白,自己就是那个匿名投稿的人,好让谈主任把自己的村长大名写上去,这样就能让暑假回村的儿子和他同学,一眼就能看到。
但有人比他更快。
一对老夫妻各自拄着拐杖,一步步向谈主任走来。
是曹老先生和他的老婆。
两人年龄都快过百了,一脸的皱纹,眉毛灰白,低着头,长得要遮住那双昏黄的眼睛,身子佝偻着,有些气喘。
薄青连忙上去搀扶。
但他只能扶住一个,好在牛村长看到了三两步走过来,也扶住另外一个。
“你,是上面刚下来的主任吧?”
谈秋英回过神:“是的,两位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吧?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要不到我们村长办公室那边谈?”
曹老先生低着头,拿眼去瞧谈主任,问:“这里就不能谈了吗?”
一句话,把谈主任给噎住了。
牛村长笑着说:“看您说的,我们谈主任是心急,这不是照顾您的身体吗?您要在这谈,也能谈的。”
到了曹老先生这个年纪,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用在意别人的感受。
他平常不出门,只愿意在村头嗑瓜子,不争不抢,但是光荣墙上没有自己,他可就不乐意了。
曹老先生说自己从前是正经上过学的,经历过战乱,饥荒,上工,下岗,保卫国家,抓过小偷,打死过害人的老鼠,县里,省里都是有过嘉奖的。
前些年,村里给了五保,物资上没问题,但是呢,村子要刷光荣墙,第一面给了薄青,第二面给了文化人,第三面是不是就给了他呢?
原来是这件事。
谈主任听明白了。
他正想答应下来,牛村长给他使了个眼色,口型无声地念了几个名字。
都是村里有功劳的村民。
谈主任心中一沉。
看来这件事还真不好办呢。
原先自己就没想着那么多,他一开始还担心光荣墙的效果不行呢,没想到村喇叭一起,不行的人变成了自己。
薄青作为外人,看出来了这其中的问题在哪。
这就是没有形成制度,很容易导致的结果。
没有相当完备的评审条例和要求,只凭一个口号,一句指示去安排工作,那么话语权归于一人的同时,工作量也归于一人。
谈主任目前就犯了这样一个错误。
他原本打算用话术去应付一下,但是曹老先生不吃这一套,还是薄青从中调和了一下,谈主任才能下台。
最后,谈主任保证将光荣墙的评选机制完善,并公开,接受村民的监督,而不是一言堂。
这件事才告一段落。
等薄青护着曹老先生和他老婆离开以后,谈主任问牛村长:“不错的年轻人,那二十来亩的地,都帮他开垦好了?”
牛村长想了想:“好是好了,只不过……有几块地的肥力下降明显,估计再过几年就要彻底肥了。”
“打算什么时候给他惊喜?”
“百岁老人宴那天吧。”牛村长咧嘴笑,“保障他终身难忘。”
“那就好。”
谈好了这件事,谈主任随即抖擞了精神,郑重道:“年轻人做年轻人该做的事,那我们这些村干部就做村干部该干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