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骑在马上,看见高高举起篮子的小姑娘,心里立马就是想起了远在甘州的丫头。
街道上其余百姓尽管穿着破烂,但身上最起码不似小姑娘这般脏乱。
但是篮子中的那几只青梨却是被擦拭的干净,看着就有食欲,仍不住想要张嘴就是来一口。
差不多到了地方,沈青也是下马,接过小姑娘手里的篮子,打算将这些果子都是买了。
篮子不大,装在里面的梨子分给亲兵,也是能够一人一个。
可是篮子却是被面前小小的人儿给拽住,沈青也没使劲,可小姑娘小小的身板,又是怎么与沈青抗衡,瞬间,篮子就是从两人手里挣脱,里头的梨子洒了一地。
周围的百姓明显认识这姑娘,还以为是被一群当兵的欺负。
见梨子洒了一地,纷纷都是赶忙转过头去,不敢围观。
只有一名屠户停下了手里的刀,冷眼看着沈青几人。
看热闹本是天性,可也要看对象,哪怕知道此刻出现在面前的是义军,大顺的军队。
主将下马,亲兵们自然也是跟着下马,这是军律。
不过却都是围在沈青周围,警惕那名屠夫。
小姑娘见梨子都是掉在了地上,也不委屈,蹲下身子就是将篮子摆正,打算一个个将梨子捡起来。
沈青见状也是立马俯身,帮着小姑娘捡拾梨子。
这幅场面被周围偷看的百姓看见,脸上都是不可思议。
“还有军户肯为我等低下头帮忙?”
几个胆子大的,也是不管不顾,看着沈青开始小声议论了起来。
“阿苏。”
“阿苏。”
只见这时,一名穿着长衫的年轻人小跑着过来,嘴里喊着名字,看着方向,想必就是这小姑娘的名字。
“军爷对不住,对不住。”
长衫年轻人虽然疑惑怎么会有军户帮着自家小妹,但还是朝着刘砍刀连连作揖。
小姑娘听见声音,也不管还在沈青手上的几个梨子,抱起篮子就躲在年轻人身后。
沈青见没了篮子,抬起头来,眼里确实不见小姑娘,而是一个与小姑娘一般脏乱,穿着罩袍的年轻人,不过这脸上倒是干净,白白净净。
身上的罩袍打满了补丁,黑乎乎的,穿着的又是冬衣,在阳光下面有着反光,俨然是好久没有清洗,已经包浆了。
刘砍刀站在沈青左右,年轻人看也不看沈青,就是不停地给他赔罪。
“什么千万不要将自家小妹带走之类。”
显然还没有认清谁才是正主。
“伍长,这后生莫不是个傻子?”刘砍刀凑到沈青面前,悄声说道。
“被逼傻的。”沈青也是悄声回复。
“小姑娘,我等是顺军的士卒,这果子我都要了,多少银钱?”看见小姑娘躲在年轻人身后,沈青柔声说道。
听到有钱,小姑娘这才探出半个身子,糯糯说道:“十文钱。”说完就是又将身子缩了回去。
“方才不是一个一文,怎得现在就要十文?”
沈青奇怪,刚才梨子掉在地上,粗略点了一番,大约有十来个的样子。
“脏了。”
“军爷,这些梨子送给军爷,还望军爷解解渴。”年轻人见沈青是个好说话的,将小姑娘手里的篮子接过,就要递给沈青。
接着拉起小姑娘的手,作势就是要离开,可看见围绕在沈青一旁的亲兵,又是有些迟疑。
沈青从怀摸出几块碎银,递到小姑娘面前,眼睛却是看着年轻人,认真说道:
“这是梨子钱,再去买几件冬衣。”
青年人迟疑片刻,朝着沈青作揖道:“谢过军爷。”
青年人蓄着胡须,虽然面色稚嫩,再看沈青年龄比自己还要小上许多,也不信沈青就是顺军的将军。
见沈青不打算为难,取了一块最小的醉银子,拱手说道:
“军爷,还请告知姓名,待我换了银子,就将多余的补上。”
一两银子可换千枚铜钱,年轻人手里拿的这块,少说也要三四百文。
县里的商铺里就有的换,可就凭兄妹两个这副模样,又是少不得那些伙计的刁难。
十枚铜钱,可是能做三口之家一天的口粮。
沈青点头同意,心里确实有些不舒服。
“沈青。”
告知了年轻人姓名,沈青便是示意年轻人可以走了。
这人虽然看着成熟,但是听着嗓音,再加上与小姑娘一样不合身的衣服,沈青断定只不过跟自己一样,也是个少年罢了。
看着两人走远,沈青转头下令。
“你们都回去,刘砍刀跟着我即可。”
话音刚落,那几人立刻就是骑上了马匹,打马归营。
沈青带着刘砍刀在街上转悠,城东的街市不似城西,前些天刚刚下了一场大雪,路上要比城西的街道显得泥泞许多。
这泥泞,可不是土泥,高台只有一条主街,尽数是由石板铺成,可这东街,却是消融的雪水与牲畜的排泄物混合在一起。
看见街边的景象,沈青感慨万千,义军哪怕是四起于各地,但对于大明千万户的百姓来说,终究是九牛一毛。
不是所有百姓都是有那个胆量跟着义军起事的,沈青在军中接触到人,不是除了靠着劫掠谋生的匪寇,就是被豪强乃至于官府欺负压迫到迫不得已的倒霉蛋。
其中大多数的人夹在官家与义军之间,无奈之下就是只有背井离乡。
好像顺从与适应就是整个汉民族的天性,顺从大势,适应环境,也就是因为如此,汉民族才能够自帝舜时期一路繁衍至今。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那些拖家带口,却连子女的衣衫都不能准备出一套的百姓们,沈青心里想到这些。
北方人往西跑,河南关中遭灾最重,东面建奴不拿汉人当人看,心里还对朝廷心存希望的百姓只好避开祸乱,逃到西边。
南方人往南跑,张献忠在安徽据说是建立了大西国,有着同样想法的人们只好继续往南,逃亡两湖。
高台位置已经是极为偏僻,就算不是大明最西,那也是差了个八九不离十,没想到在这里还能够看见流民。
能在甘肃看见的流民,肯定是往东面逃亡过来的。这些人一路辗转千里,看着路边那些孩子身上还穿着单薄的单衣,蜷缩在父母的怀里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