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家的院子里吵得不可开交,站在门口的仆役却是昏昏欲睡。
一个小厮从远处火急火燎地跑来,就是对着守门的小厮耳边一阵耳语。
“各位主家,城东的那几家都是成群结队地过去了。”
仆役听清了传话,连忙跑到厅堂之中大喊。
这个时候,不论是在座还是在站的各位都没有注意到仆役的无礼,而是立马就安静了下来。
主位上的欧阳家主想也不想,就是朝着众人说道:
“此时不去,难道就要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庄户们分掉我们的田地吗?”
欧阳家主这次声音出奇地大,不过事情已经这样,已经关系到了家族存亡,不得不向着沈青低头。
眼前的这群人此前还在庆幸幸亏将佃户们都是分离出去,不然顺军来了自家怕是要大祸临头。
可分出去也有分出去的坏处,主家对于他们的控制却也是越来越少,直到今天就是自作主张了起来。
城门口处,沈青听着亲兵的汇报,心想这些家伙可是真能沉得住气,军户不来也就算了,城东那些乡亲究竟是在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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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生好像是看出来了沈青的想法,上前劝慰:
“百姓们迟迟不敢过来,怕是怕被主家报复,毕竟税租劳役说到底还是由主家决断。”
沈青闭着眼睛,坐在城墙上等着,书生的话他又怎么可能不明白。
今天不就是要借着书生的政令,将这不变的道理变化一番。
不论是前朝,还是大民,还是如今效仿大明官制的大顺,最底层那些百姓们,说白了还是被田产居多的牢牢控制在手里。
百姓的归属,不在官府手中,而是在那些地主豪强手中。
大顺也是如此。
不过大顺军里大都是没家没女的粗汉,抢占田产的还要少些,就说从固原兰州过来的那些降将。
固原鲁家一夜之间,田产扩大了十倍有余,算得上是真正的拥良田万顷,仆役无数。
其余那几个降将身后,家里也是借着自家有人在顺军之中任职的机会,大肆地敛财搜刮。
沈青知道若不是自己要求来这高台,怕是那位应当在高台留守的将军很快就要沦陷在许三亏的温柔乡里面。
心思不在等待上面,时间自然过的也快。
沈青就在东门等着百姓过来,自然东城离得最近。
刘砍刀看见了一群人朝着城门口走来,随着离着城门口越来越近,人群也是越来越多。
他们身后,紧随其后地跟着另一群人,步子比前面的人群还是要更大一些。
“伍长,来了来了。”刘砍刀见沈青发呆,出声提醒沈青。
高台城墙不高,也就两丈有余,背靠着坚固的镇夷关,高台军民也不怎么在乎城防。
所以沈青一眼就是认出了走在最前面的屠九,也就是牛元元。
坐在椅子上已经昏昏欲睡的老巡检睁开眼睛,看见一身布衣的牛元元,露出欣慰的表情。
很快,后面又是来了一群人,城西的军户们也都是结伴过来,不过大都是各个屋头的当家,人数比较少一些。
欧阳家主被自家子侄推着,慢慢从人群之后过来,不论是城西的军户,还是城东的佃户流民,都是不自觉地让出了一条道来。
如老巡检一样,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先是朝着老巡检拱了拱手,见老巡检颔首回礼,就是朝着站在墙头上的沈青说道:
“草民欧阳不离身体抱恙,不能向留守大人行礼,还望大人海涵。”
欧阳不离抱了抱拳,看了一眼同样站在人群最前面的屠九。
沈青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人群,突然就是有了一种睥睨天下的感觉。
可皇帝至今仍在,顺王又是天命所归,沈青连忙将这想法抛开。
虽然自己心里不是没有着这个想法,但是看了一眼身边飘扬的黑色顺字大旗,又是很快将它压了下去。
下面军容整齐,百姓聚集,可不是因为沈青,而是靠着顺军这个比天还大的名头。
书生此时也是有着万般豪气,不知道哪里来的激动之色,两人对视一眼,沈青就是朗声说道:
“高台治下,一律均分田地,再无主家租户之分。凡我大顺军户,三年不收赋税。流民重登户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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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只是说了个大概,除了均分田地之外,其余与书生的政令并无多少出处。
“留守,均田地分不得啊?”
书生听见沈青的声音,连忙对着沈青小声说道。
“分的就是军户的地。”沈青看着下面这些军户们个个衣冠楚楚,再看一旁那些穷酸的乡亲,心里早就做好了决断。
军户最担心的其实并不是分不分土地,而是家里有没有人从军,只要军户制度一直存在,这些军户们并不在乎这土地到底是谁家耕种。
高台的军户们都是世代相传的职业军人,家家跟着欧阳献赚的满嘴流油,地里那些收益还看不上眼。
不过沈青心里也忐忑,不论是富户还是佃户,相比与土地与钱财,还是更加看中土地一些,虽说对书生说得坚决,但是还是强装镇定等着下面军户们的反应。
佃户与那些流民们自然不用多说,这个时候已经开始高兴了。
军户们个个垂头丧气,但也有人面露狠色,听着周围喝彩的声音,恨不得上去将这些贱民生吞活剥。
屠九还是戴着之前那个面具,不论是面具下面的牛元元,还是现在的屠九,都是与欧阳不离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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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欧阳不离笑**地打量着自己,屠九回身让百姓们安静下来。
顺军,大明原有军户,租户流民,沈青想让这三方聚在一起,首先就是要做到利益均沾。
至于沈青心里那些大义,暂且的什么万民平等,别说下面的众人,沈青自己都不相信。
屠九也不相信,所以他等着欧阳不离开口。
“大人,这田地非分不可?”
“自然非分不可。”
沈青理所当然地回答。
“若是我等不分,大人又能奈我何?”
不等沈青说话,肃立一旁的顺军士卒们就是发出了呼呼地喊声。
好像是在告诉他,不分就拿刀子让你分。
收到顺军的气势压迫,军户们一个个都是捏紧了拳头,特别是一些身上带着残疾伤处的军户,脸色已经涨红。
“我等为守汉家国门,留守何故如此欺我?”
发问的人赫然就是之前的独臂男子。
男子这么一问,军户之中带着有着伤处的几人就是从人群中走出,怒目看着沈青。
这几人一出来,那些高兴的佃户流民们也笑不出声了,往日里蒙古人叩关,谁拿姓名保护他们,大家都是心知肚明。
沈青冷哼一声,朝着那男子答道:“正是因为尔等有保国护家之功,我才在此与你等好生说话。”
“别说周围几县,就是甘州城里,那些个大族富户的下场,你等怕是要比我清楚?”
“土地均分,乃是我大顺国策,念在你等对其他百姓还不算欺压太甚的份上,你等军户身份仍可保留。”
沈青睁眼说瞎话。
其实现在大顺政务都是乱糟糟的,哪里来的什么大顺国策,沈青这么说,还是为了让这些军户出身的心有顾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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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是下面以沈青马首是瞻的郑永来等闯军士卒,还是议论纷纷的军户百姓,影响他们的可不是沈青这个留守,而是顺王打出来的赫赫威名。
人们质疑,沈青就是很快地清醒了过来,就目前这个样子,自己能够信任的只有实力。
自己的实力。
听见沈青这么说,方才还神情激愤的军户们顿时就没了声音。
军户想要的,都是靠着马上取。
家里不缺能够骑马拉弓的后生,就算是没有地了又如何?
别看其他地方的军户过得凄惨,但是高台县的军户,就不信顺军之中出不来下一个欧阳献?
欧阳不离心里没有底数,还想着沈青会因为之前欧阳献的原因对着军户们下死手。
见沈青只提民生,对着其他事情只字不提,心里算是松了一口气。
报仇?
都是刀尖上舔血的家伙,谁都不知道谁会在哪天就丢了脑袋。
更重要的还是这个仇,他们也报不了,还不如借着杆子往上爬,给大家找一个靠山。
西北谁是最大的靠山,不就是征西军?
心里想明白了,欧阳不离便是朝着沈青拱了拱手,恭敬道:“我等军户此后便以大人马首是瞻。”
“我等便以大人马首是瞻。”
军户们纷纷朝着行礼。
自己要做的事情已经做完,接下来就是要处理许三亏以及屠九的事情了。
没有了万众瞩目的感觉,沈青顿时感觉全身上下轻松了许多,心想这样露面的事情还是要找个人来干。
每一次被人这么围着,自己就有不该有的想法。
顾万千这时候已经是着急了起来,冲进军户之中抓抓这个,揉揉那个,害怕漏掉一个。
都是军户出身,军户里面甚至还有一些认识顾万千的老人。顾万千的举动大家都是心知肚明,几个机灵的,赶忙拉过来几个自家的后生,让他赶忙参军。
沈青走到老巡检面前,对着老巡检施了一礼。
“谢过先生相助。”
这一礼,是感谢老巡检肯陪着自己,以残破之躯在外面待了好些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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