峡谷会议结束后,季孙斯成了孔子的支持者,他还将孔子的门生子路和冉有聘为家臣。在朝廷上,孔子因为有季孙斯的支持,权势和影响得到了提升。
有一天,季孙斯问子路:“我现在的管家公山不狃的势力又起来了。这个人有野心,我担心会他变成第二个阳虎。这事该怎么办?”
子路说:“不行就换人嘛。”
季孙斯说:“换人不是办法。阳虎跑了,换了公山不狃,结果还是一样。管事的人一旦大权在握,就会势力膨胀。”
子路挠挠头皮说:“这个问题我得去请教一下我的老师。”
子路果真把这个问题拿去问孔子。孔子一时间也没想出办法,但他得说点什么。于是他说:“天下这么乱,都是因为礼坏乐崩。等级崩塌,礼法不尊。这是祸根。如果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重建周礼。我宣扬‘克己复礼’,原因也在这儿。”
子路似懂非懂,他觉得孔子说的固然有理,但似乎很遥远,有点远水不解近渴的味道。但他又不想表现出自己不懂,于是装作明白的样子点点头,就告退了。
孔子也不勉强,因为他知道子路有这毛病。
《论语中就有孔子批评子路的记载:“由,诲汝,知之乎?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说白了就是:子路,我教你,你听懂了吗?懂了就说懂了,不懂就说不懂,这才是聪明的。
子路把孔子的话传给了季孙斯,季孙斯亲自来见孔子。他说:“公山不狃的势力又起来了,眼看又要变成第二个阳虎。
仲尼先生,这个问题怎么解决?”
孔子说:“那么,你想拿他怎么办?”
季孙斯说:“我就是因为想不出办法来,才来请教你的。”
孔子说:“两个办法,要么彻底铲除他,要么逐渐削弱他。”
季孙斯苦着脸说:“要是能铲除,我早就铲除了。且不说公山不狃现在的实力不小。就算把他灭了,再用一个管家,还是会出同样的问题。还有,我要真去灭他,也是个很麻烦的事情。”
孔子问:“有何麻烦?”
季孙斯说:“我的领地和财产大部分都交给他来管,就算我和他打一仗,胜了,损失也很大。我看,最好的办法是不打仗。”
孔子说:“那就逐渐削弱他。先削弱他的对抗能力,然后再想办法对付他。”
季孙斯说:“孔司寇有什么好主意?”
孔子说:“我听说公山不狃把城墙修的很高,你要打他还真是困难。不如这样,你先下令,叫他把城头拆去三尺。我想,这个要求不会把他逼反。只要他把城墙降下来,防御能力就弱了。到时候,你再对付他。”
季孙斯拍掌笑道:“这是个好主意。我回去就办。”
季孙斯回去想了一阵子,发现即便是降低城墙这个事情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因为“三桓”中的另外两家也面临同样的问题,弄不好就会引起很大的乱子。
季孙斯的担忧是有道理的。在当时,季孙斯的根基在费城山东临沂西北一带,由公山不狃掌管;孟孙何忌的根基在成城山东宁阳县东北一带,由他的家臣公敛阳掌管着;叔孙州仇的根基在郈城山东东平县,由他的家臣公若貌掌。这三个家臣都把城墙修的很高,而且因为利益一致,他们往往会联合起来对抗主人。
季孙斯想,要拆城墙,还得联合孟孙何忌和叔孙州仇,只有“三桓”联起手来,事情才能做成。
为此,他专门把孟孙何忌和叔孙州仇叫来,三人开了个会,一致决定,按孔子的办法来干。会后,三人分别下令,叫自己的家臣把城墙降低三尺。
公山不狃、公敛阳和公若貌三人得到命令,都很不情愿。这是明摆着的,把城墙降低三尺,对他们很不利。
公敛阳说:“答应不好,不答应也不好。”
公山不狃说:“我想起一个人,我打算去请教一下他。或许他能出出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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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敛阳和公若貌异口同声问:“谁?”
公山不狃说:“少正卯。”
少正卯是鲁国的名人。他也办有“私学”,且广收门徒,名气挺大。他的主张和孔子几乎是处处作对的。
果然,公山不狃见到少正卯,把情况一说,少正卯就把矛头指向了孔子。他说:“孔丘这是想削弱你们,以壮大三桓的实力。他也不想想,鲁国的土地差不多都被三桓瓜分了,国君徒有其名。幸亏有你们这些人限制了三桓的势力,事情才不至于更糟。要是你们被削弱了,那么国君的权力不是更空吗?再说了,城墙是用来防御的,如果鲁国的城墙都降低三尺,敌军打来怎么办?齐国人打来怎么办?你等着瞧,总有一天,‘三桓’会明白,孔丘出的是个馊主意。”
公山不狃听了少正卯的话,决定和季孙斯对抗。他把公敛阳和公若貌找来商量,这两个人也都表示,愿意和公山不狃一起对抗“拆城头”的命令。
“三桓”见命令下去后,三个掌握实权的家臣毫无动静,知道不来硬的不行了,便联合起来,一起行动。季孙斯、孟孙何忌、叔孙州仇各自派兵围住了他们的家臣,想逼迫他们就范。
公山不狃首先叛变,他同时派人去通知了公敛阳和公若貌,叫他们和自己一同起兵抵抗。
郈城的公若貌胆儿小。他虽然答应了公山不狃,但是真到了要和主人孟孙何忌刀对刀枪对枪的时候,他就胆怯了。公若貌有个手下叫做侯犯,屡次劝他当机立断,但公若貌一直按兵不动。侯犯一怒之下杀了公若貌,夺了权,起兵响应公山不狃。
成城的公敛阳比较狡猾,他关起城门,按兵不动,既不投降,也不表示公开造反,只待时局变化。叔孙州仇将成城围住,打也打不进去,撤又不甘心,一点办法也没有。
就在“三桓”战之不胜,退亦不能的时候,孔子带着他的学生子路和冉有来了。“三桓”问计于孔子。孔子叫孟孙何忌和叔孙州仇撤掉围住郈城和成城的兵马,与季孙斯合兵一处,以优势兵力,先拿下费城的公山不狃,回头再去收拾郈城的侯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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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桓”皆以为妙。于是集中兵力,先攻取了费城,接着又拿下了郈城。公山不狃和侯犯败走,都逃到国外去了。
季孙斯收回了自己的费城,下令把城头拆了,城墙降低三尺。叔孙州仇也照样把郈城的城墙降了三尺。
躲在成城的公敛阳一看公山不狃和侯犯败走,费城和郈城的城墙都降低了,便派人来向孟孙何忌请罪。他的信使说:“公敛阳根本不想造反,只是公山不狃和侯犯做乱,把公敛阳卷了进去,公敛阳怕说不清楚,所以关了城门,静观其变。”
孟孙何忌说:“既然他不想造反,那就把城墙降低三尺。他拆了墙头,我就信他。”
“拆城头”,这是公敛阳最不愿意接受的。他犹豫再三,又去请教少正卯。
少正卯说:“公山不狃和侯犯就因为不愿拆城头,所以造反。你没造反,如果你也把城头拆了,那不等于说你也有心造反?还有,成城是鲁国北面的重镇,如果城墙不高,齐国人一旦打进来,你们靠什么来抵抗?”
少正卯的话点醒了公敛阳,他觉得自己有足够的理由说服孟孙何忌,于是便从成城来到了曲阜。他孟孙何忌说:“我把守成城,不能只考虑孟孙家的利益,还得考虑鲁国的安危。齐国人就在北面,他们什么打过来,谁也说不清楚。成城作为鲁国北部的一个防御重镇,倘若城墙不够高,我拿什么防守?有些人的主意听上去很高明,实际上却是想当然的。为了鲁国的安全,我宁愿豁出性命选择做正确的事情。这么说吧,一块砖,我都不会拆。”
公敛阳说得振振有词,表了忠心,又表了态度。孟孙何忌觉得挺有道理。于是他没有治公敛阳的罪,还打发他回去继续守成城。
公敛阳走后,孟孙何忌就去找了孔子。他就想听听,孔子为何出了个拆城头的主意。
孔子把他的道理说了一遍,孟孙何忌觉得,孔子也有道理。孟孙何忌想不通了,就说:“公敛阳去问过少正卯。少正卯说的也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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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说:“哦。既然你心存疑惑,不如开个朝议,叫大家都说说意见。”
孟孙何忌给季孙斯通了气,两人请鲁定公召集大臣们来讨论。鲁定公指派孔子为这次讨论会的评判者。他们还特意把少正卯也叫来了。
讨论一开始,大臣们就分成了两派,有人支持拆,有人反对,各有各的理由,争论不休。双方僵持不下时,鲁定公点名叫少正卯出来发言。
少正卯昂首挺胸的的走出来说:“我赞同孔司寇的主张。
此言一出,朝廷上下为之一惊。因为大家都知道他是反对降低城墙的。孔子也纳闷。但他脑子一转便明白了,少正卯今天一定要耍点花样。他不动声色,待其下文。
少正卯说:“降低城墙有六大好处:一曰尊重国君;二曰固我都城;其三,可去除私人武装;其四,反叛者将无所依靠;其五,城墙去三尺,亦可使三家大夫心平气和;其六,去三尺城墙,乃是我鲁国之独创,可使列国诸侯仿效我邦。”少正卯一口气说完,有特意瞟一眼孔子,退回朝臣的队列中。
众人细品少正卯的话,原来全是嘲讽。赞同降低城墙的大臣们直皱眉头,而反对派却连连点头,有人甚至还悄声赞赏说少正卯有雄辩之才。
孔子说:“少正卯明为赞同,实为嘲讽。试问,什么叫做‘三家大夫心平气和’?大家都知道,三家大夫都是国家栋梁,他们做了什么事?怎么就不能心平气和?还有,‘私人武装’。谁有?是谁在培植私人武装?前些日子,三家大夫就因为手下家臣豢养了兵丁,于是愤然发兵剿灭。大家还记得吧?退一步讲,即便家臣,也不都是全坏的。公敛阳没有造反,他就是忠心的嘛。诸位,少正卯这是在故意挑拨是非,叫君臣猜疑,叫家臣恐惧。像他这种挑拨是非、扰乱国家的人,就该治以死罪。”
有些大臣出来为少正卯求情,说他是鲁国的名人,就算说了错话也不至于给死罪。
孔子说:“少正卯何止是说错话,他是扰乱朝政。其善诡辩,言之奸诈,貌之虚伪,且行坚毅,最能蛊惑人心。像他这样心术不正假充好人的小人,必须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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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不服,说道:“孔司寇,我们今天是在议论城墙该不该降低的问题。既是议论,总要叫人说话吧。少正卯说了一己之见,就算他全错,何至于死?”
孔子说:“好。咱就说这拆城头的事情。这件事因为三家大夫的家臣而起。往小里说,乃三家大夫整顿秩序,收回权力之举措。往大里说,如今天下,礼坏乐崩,从天子到大夫,再到大夫之家臣,逐层而下,大权旁落。按照这个趋势下去,必将大乱。如果不遏制,大国将变小国,小国将为割据,最后就是一盘散沙。三家大夫收回权力,正是在避免割据。城低三尺,固然有弊。我如何不知?但那不过是权宜之计。退言之,眼前的事情处理好了,将来还可以磊起来嘛。而少正卯目光短浅,只见眼前,不见将来。他还挑拨公山不狃跟季孙家对抗,这不是公开的犯上作乱吗?是可忍,孰不可忍。你们说,这样的人该不该治罪?”
季孙斯和叔孙州仇在“拆城头”事件中得到了实惠,他们都支持孔子。
季孙斯站出来说:“孔司寇说的对。少正卯之奸诈,非常人所能见。其危害之甚,是害国乱政,该治罪。”
叔孙州仇性子更躁,他直接吆喝武士们将少正卯绑了下去。
三日后,孔子作为主管司法的大司寇,下令将少正卯押往曲阜城之东观,公开处决。
经过了峡谷会议和杀少正卯这些事,孔子获得了鲁定公和“三桓”的信任,他的权势进一步提升。古人有记载,说他“摄政”。有这个说法至少证明,孔子开始主导鲁国的治理。据说,在孔子的治理下,仅仅三个月,曲阜城就变得“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显现出一幅新面貌。而且这种良好风气还在波及全国。
鲁国的新局面让中原诸侯感到惊讶。尤其是临近的诸侯国,他们听说鲁国被治理的这么好,都很担心。齐国这个邻居更是感到了一种威胁。
那时候,齐国的相国晏平仲已经年老。他是比较豁达的,见鲁国兴盛起来,也不想去破坏。但是等到他一死,新上台的黎弥却动起了歪脑筋。他要想办法削弱鲁国。
黎弥给齐景公出了个主意,叫他给鲁定公送去一批女乐。黎弥觉得,这般女乐到了鲁国,一可以腐蚀鲁定公,二可以让孔子感到头痛,鲁国君臣弄不好就会因为这般女乐引起摩擦。只要破坏了他们君臣之间的和谐与信任,鲁国的大好局面就会被颠覆。齐景公叫黎弥亲自去办。
黎弥选了八十个美女,派使臣给鲁国送去。使臣到了鲁国,一边拿了国书去见鲁定公,一边在曲阜的南门搭起帐篷,先把女乐安顿下来。这般女乐安顿好之后,因为闲着无聊,领头的便叫女乐们在南门演练歌舞。鲁国人哪见过这场面,纷纷围观。消息传到了宫里。鲁定公一时好奇,便拉着季孙斯一起,偷偷去看了表演。
此事很快便叫孔子知道了,这老夫子当然发起了脾气。他准备找机会去劝谏。
第二日,鲁定公叫季孙斯给齐国人写了回信,表示对齐景公的感谢。然后赏了齐国使臣。他选了三十个女乐赏给季孙斯,自己留了五十个。
从此,鲁定公和季孙斯便天天沉溺于歌舞与玩乐中,孔子想见他们都不容易。孔子忍不住要规劝。但他们每次听孔子唠叨的时候,都恭恭敬敬的,然而孔子一走,他们该什么还干什么。孔子的牢骚越来越多,心里越来越不顺。
子路见老师心灰意冷,便说:“国君陷于享乐中,不理正事,咱们还是走吧。”
孔子说:“我也想走。可是我想过了祭祀节期再走。或许鲁君能够遵守大礼,有所醒悟。不到实在没办法的时候,我总不愿意离开他。”
到了祭祀那天,鲁定公到了场,应了个卯,走走形式,就不见了踪影。孔子十分重视礼,鲁定公的做法让他大为失望。鲁定公自然也看到了孔子的一脸怒气。
当天晚上,孔子在家里坐等祭肉。按照当时的规矩,祭祀后,祭肉要分送给大臣们,表示敬重。孔子作为鲁国的大司寇,理所当然的有一份。孔子十分看重这东西,他就在家中等着。但是,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大半夜过去了,送祭肉的使臣还是没来。
原来,鲁定公走后,把事情交给了季孙斯去办。季孙斯也是心不在焉的,他又把这件事推给了手下人去办。底下的人首先把祭肉分给了季孙斯、孟孙何忌、叔孙州仇这样的重要人物,剩下的便私自瓜分了。就这么的忘了孔子那一份。他们哪里知道,在孔子眼中,得不到祭肉简直是侮辱性的。
孔子一晚上唉声叹气,情绪越来越低落。子路陪着小心问:“老师,您这是怎么了?”
孔子叹气说:“哎,我干不下去了。时运不济啊。”
几天后,孔子辞去了大司寇的职务。子路和冉有也辞了季孙斯的差事。孔子决定离开鲁国,去列国中寻找能够施展抱负的地方。颜回、子路、子贡、冉有、子张、子夏等一批学生要求跟随,孔子决定都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