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

砰砰

砰！

五门铁菩萨火炮一起开火，而后再次装填，仅用了片刻功夫，又是一阵砰砰巨响。

这次因敌人聚集在营垒之中，十分密集，故而三门跑用的是空心爆炸弹，两门用的是实心弹，实心弹用来砸毁营垒，爆炸弹则用来杀伤敌人。

而此时又是天色将黑之际，倭寇人人皆感疲惫，忽听砰砰巨响，黑乎乎的影子瞬息而至，砰砰爆炸声中，营垒一下子就燃烧起来，而不知为何，地上忽然滚动起来几个大铁球，速度极快，寨们一下被砸开不说，铁球滚进来，一下子就碾废了数十人。

哇啦！

哇啦！

一阵喧嚣之中，倭寇打开寨门，许多人见火光乍现，才知道是火炮架在山后。许多悍勇之徒，提着刀，配着十几个火铳兵就直奔而来。

而就在这时，对面的火炮以不可思议的射程和速度，再次连番投来炮弹。砰砰砰巨响中，火光一下子透遍半边天，整个营垒疏忽一下燃烧起来。火弹固然可怕，最可怕的还是那种大铁球，此时已经投过来数十个，在地上穿墙过人，一下子就倒下一二十人，个个脑浆迸裂、口喷血雾。

本军倭寇首脑叫门多郎，此时如见鬼魅，大呼道：

“止步！止步！”

“八个！”

众倭寇这才归队，门多郎见明军炮火猛烈，将各队撤到周边树林里。又召来几个旗本、佐官一起商讨。

门多郎在华已经二十多年，汪直还活着时候就是浪人头目，这次大友宗麟封他为侍大将，负责上岸陆军总指挥，手底下浪人就有两千，海盗、山贼加起来是六千，堪称倭寇上岸陆军第一。

此时，

他发现明军火炮极为猛烈、精准，已经心惊胆战。

须知，

他十几年前就见过佛郎机炮和明朝火铳，却没见过抛射出来还会再次爆炸的。望着身后火光中的营垒，他几乎不敢相信，这才多长时间？整个大营就是一片火海了，撤退稍晚一点，恐怕光是大炮就要把自己给打残了。

门多郎诡计多端，临阵经验丰富，遥望火炮发出之地是一片起伏的低矮山峦，生怕敌军还有埋伏，但如果就此撤走，又十分不甘心，于是道：

“吴平，你带人去把火炮端了！这只是戚继光营中侥幸逃脱的人马而已！”

吴平本是福建一带的海贼，这次被毛烈说动，一起合为台州卫。此人狡猾无比，怎么会猜不透门多郎的心思？于是指使手下一个名为林显的小海盗头子，道：

“林显，你去把火炮端了！门多郎阁下答应每年多给你三十船货！”

“是！”

林显本是山贼，入伙海盗还不久，哪里知道这些火炮已经是跨越代际的东西？心想富贵险中求，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当即带着自己本部的一千多人向江口阵地而去。

门多郎、吴平站在高丘上遥遥望着，心中自是惊疑不定。

果然，

，

一阵火光闪过之后，黑压压的人群就倒下了一大片，而后队惊疑不定之中，再是一阵火光，又是一大片倒地。

仅仅眨眼功夫，一千多人就没剩几个了，后队几十个人夺路而逃，如见鬼魅。这一瞬息之间，他们甚至连敌人都没看清楚，就死了十之八九！

嘶……

门多郎长长舒了口气，心想：这是见鬼了吗？明军哪有此等火器？脑海中闪过一道亮光，他忽然想到一点——

会不会是佛郎机人？

或者是荷兰人？

他又看看被围困的胡宗宪部，终于长叹一声，道：

“撤军！”

吴平心有不甘，道：“大人，不可啊！我们围了两天两夜，今晚就要破营啊！”

门多郎拍拍他肩膀，道：“吴平首领，我猜可能是荷兰人……明朝人没有这种火器！”

说罢，

他从怀中掏出一面黑色小旗，哗一下插在地上，再次发令道：

“全军后撤！回到桃渚水寨！”

……

胡宗宪方才自也听到了砰砰炮声，登上高丘，虽看不清楚，却大概猜到了一点，很可能是来了援军。但又实在想不到此时哪里还会有援军这么快赶到？况且，这些火炮远远望去，似乎是在三里开外射出的，那又怎么可能？他使劲摇摇头，总觉得是自己疲劳过度眼睛花了。

惊疑不定之中，

亲卫王三忽然回报：“大帅，倭寇撤了！”

什么？

胡宗宪大喜过望，跨上战马，疾驰到营门边上，遥遥可见，倭寇的确在有序撤围，而且不走大路，尽是沿着树林向东而去。

胡宗宪也饱经战阵，这次被严嵩摆了一道，差点命丧台州，此时知道时机已到，一股雄心再次萌动，扯着嗓子大声喊道：

“开门！全军追击！”

哗！

逃了两天，围了两天半的明军，顿时士气激昂，虽然又冷又饿，却是很快就集结完整。

胡宗宪登上将台，正要激励士气，部署用兵。

一骑探哨飞驰而来，喊道：“大帅！朱大学士手书！”

哦？

胡宗宪惊异不已——

怎么会是他？

他怎么也会用兵？

那些跑又是什么跑？

，！

但转念一想，此人从宣大回来，能逼退俺答，当然是高明至极的人物了，自己又何必怀疑呢……

而打开手书一看，一股谈笑风生、举重若轻的气质扑面而来，不是朱墨又是谁呢？

“朱墨顿首：

倭寇神速，内应诡诈，台州之围，固非战之罪也。而此战虽败，元气未失，善后大局之艰险，有更甚于战阵者，部堂大人切不可轻生自责，后待倚重也。墨已携火器至江口，解围之时，部堂大人可追击之。墨。”

嗯嗯，

胡宗宪一看文风，就想起这个变法少年，而此信言辞感人，嘱咐自己不可轻生，不禁感动，而想到这一战的确是内外敌人蓄谋已久的，大败之后，人心浮动，善后的确才是重中之重。

他一向最有远见，当即振作精神，心里一个念头坚强地浮出：严嵩啊严嵩，我如此待你如父，你却设计害我，此后你我恩断义绝！

想到此节，

他当即明令道：

“全军追击！”

，。

……

次日天亮，

两军一起追击，已经到了江海交接之处的海门卫。

倭寇兵分两路，已经登船而去。一番清点，总共抓住倭寇俘虏六百多人，打死二千多人；而明军死亡达六千多人，逃亡两千多人。

这一战，可谓是惨败，而惨败之中，又稍有挽回，说是元气未失，也十分勉强。可以说是元气半损了。

胡宗宪虽然已经振作，可回想起来，这场惨败还是因为自己太顾及严嵩的私人恩情，顿时心如刀绞。

半个时辰后，

朱墨的火枪队也赶到海门卫治所，两人相见，胡宗宪感激涕零，紧紧握住朱墨右手。

他这回事几番死里逃生，好几次羞辱得想要自杀，终于等来个解围的，却是一向都隔着一层的朱墨，不禁惨笑道：“朱大学士啊，没想到你是第一个来救我的……”

朱墨深知此人很有才干，如果能脱离严家牢笼，势必会为变法打开新的局面，当即笑道：“总督大人啊，不谈这些了，你看此战之后，该如何善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