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墨一听，却忽然冒出个念头——

何不以俞大猷船队为诱饵，依托岸上火炮，在台州湾或者杭州湾一带对倭寇船队关门打狗？

赵士桢的第二批铁菩萨火炮和火枪应该会在一个月后就到，只要有个四五十门，一半依托海湾地形在岸上布防，一部分架在船上，再让火枪兵也商船，在海湾内游击，再用战船硬碰硬堵住峡口，倭寇非被歼灭不可。

但一转念，又觉得倭寇如此善战，恐怕很难上钩。而硬碰硬在海上打，除非是在舟山这样的群岛地带……想了一会儿，又感觉暂时没有什么头绪，当即作罢。众人又自议论各种善后之事。

，！

此时满堂在坐的，都堪称是明朝当今最能干的一批人，三言两语就能抓住事物本质，稍稍谋划，又总是能切中要害。搞得朱墨都说不上什么话了。

一番会议，议了几乎一整天，终于有了善后之策。

次日，

巡抚衙门一一发出政令，江南官员全体执行，加之官营钱庄多的是钱，办起事来高效无比，只七八天，秩序大体恢复了。而倭寇蛰伏在外海水寨，也的确没有再犯。

……

一切似乎都已经平静下来，当朱墨和张居正却深知这只是表象，若说善后之事，何为大宗？那绝对是第一批丝绸的交货。且如今已是开春，只有这批丝绸交货了，折腾了半年的变法，才算是踏到了实地上。

这日，

两人再词人祠商谈一会儿，终觉不踏实，一起到华亭看了新购的丝绸。所幸，小作坊们都已经交了货，大多数都汇总到了华亭的几个大仓，官庄也预付了三成货款，只等洋商交付全款，这一新的一年就算是开市大吉了。

两人稍感安心，从华亭回到杭州，已是天黑。

而刚刚坐定，连茶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官营钱庄的人慌慌忙忙冲进来，一见两人就哭喊起来——

“张大人，朱学士！外洋商船被击沉了！”

砰一声！

朱墨手中的茶杯也跟着落地。

张居正一把抓住那人衣领，喝道：“真的假的？”

“是真的，张大人，俞大猷的水师误以为是倭寇，击沉了五艘啊！”

说着，

那人才拿出一份急报。

两人凑过来一看，哪里相信会是真的？

因为，急报是张经签署的，同一份已经送往京城，这份是通报沿海抗倭各省的，其中写道：

“兵部及沿海各省衙：

，

三月十六亥时，佛郎机商船二、回回商船三，于福建外海浯屿，为我水师大船击沉。余船打降旗，遁入厦门。闽海水师覆报，时倭寇袭浯屿水寨，水师大船误以为倭寇所致。闽浙总督张经、福建巡抚刘焘。”

这封信显然很大问题——

因为没有闽海水师俞大猷的签署，其次是说得非常含混。首先是，商船怎么会不知避让？须知，闽海水师与倭寇交战，已经是数十年的事情了，这些商船早已熟悉。其次呢，水师又是怎么击沉了商船的？为什么没有闽海水师遭到倭寇袭击的军报？等等。

这么点把戏，显然瞒不过老司机张居正，也瞒不过朱墨。

别人不知，朱墨却是想起来了明朝海军那点事——

的确，嘉靖朝只有俞大猷再次制造大船，这个没错。可虽然是大船，却没有火炮，用的还是配重投石机，虽说也能击沉船只，但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做到。一连击沉五艘，多半用的是火炮。而当前时代，能够用火炮的，只有佛郎机人，也就是葡萄牙人。但葡萄牙人是不可能把火炮技术给大明的。

很显然，

葡萄牙人也不会击沉自己的商船！

倭寇呢，倭寇会不会干呢？

答案也很清楚：倭寇正在与明朝交战，怎么可能多树立一个强敌？况且，倭寇一向都与葡萄人交好，甚至可以说是葡萄牙人培养起来的，怎么可能在这时候反噬？

那么，

嫌疑人就只剩下一个——

严家！

此事，多半就是张经奉了严世蕃的明令，找了什么海盗之类，对葡萄牙商船偷袭，目的是让官营钱庄交不了货！从而配合倭寇，掀起一场最后的疯狂反扑……

大棋局自然是这样，可还有一个细节——

从事实看，只有火炮才能在短时间内击沉五艘船，而火炮是葡萄牙人才有的，为何会给了海盗船？

这是不是说明——

葡萄牙人也参与甚至谋划了这场意外？

但这又有一点不对。

因为驻扎琉球的葡萄牙舰队司令，乃是王室派遣的，他的职责之一就是保护本国商船，又怎么会击沉它们呢？

朱墨越想，越觉得此事背后有一个天大的罗网。

……

此时，

张居正也是越想越离谱，凭他对官场套路的深刻理解，张经这样做，显然是为了挑起邦交冲突，直接引发佛郎机人对朝廷发起抗议。按照往常习惯，这就是大战前的序曲了。可难道佛郎机人真的想跟大明宣战？这也不能可能啊……

另外一件事就是“击沉”二字。

他张居正可是神童，第一眼就看准了这两个字。因为此前的海战，多半会用“打沉”，那是因为明朝水师用的是投石机。张经何以用“击沉”呢？是在暗示什么？葡萄牙人固然有火炮，可又怎么会给别人呢？

种种匪夷所思，让张居正这个超级头脑也感到十分费解。

这时，

他看看朱墨，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脱口道：“子玄，你在台州卫的火炮……”

啊！

对呀！

朱墨也脱口道：“对啊！我的火炮！”

两人一起明白过来——

邸报故意用“击沉”二字，就是扣死了火炮，而目前使用火炮的可不只是葡萄牙人，还有他朱墨的火器营！

张经的邸报说闽海水师击沉了外国商船，暗示用的是朱墨的火炮！

这？

简直……

两人面面相觑，同时感到骇然无比，一个念头不约而同冒出来——

严家又出手了！

因为，

，

张居正虽然清楚朱墨肯定是不会把火炮给别人的，可其他人会怎么想？多半真会认为是朱墨用火炮武装闽海水师，对佛郎机人和倭寇、海盗等等势力，进行无差别攻击！而目的呢，自然是报复台州之败！

嘶……

两人长长呼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