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川与三知追到陵墓之前,四下张望,追赶之人却踪影皆无,只有雪地上一滩鲜血。
向渊不知从哪里出现,随后也步履蹒跚的赶到,满川见他嘴角和胸前仍有血渍,好像受伤不轻,于是说道:
“我与和尚在此查看,向王速速去前厅歇息,让御医看看伤势如何。”
向渊摆了摆手道:
“无碍,君境武者而已,未伤及要害。只是这小贼心狠手辣,出手便没想留活口,仓促之间兄长未能避开,临终都未留下遗诏,只是将这个递给了我。”
说罢一摊手,一枚古朴的玄晶戒出现在掌心。
满川与三知怎能不知?这是京阳帝王象征,可控军权的玄晶戒,三知忙问道:
“向王,庆帝未留下只字片语么?”
向渊摇头道:
“那贼子出手太快,不知他用什么方法隐藏了气息,刚才根本感觉不到,他趁着皇嫂与皇兄说话,皇兄心神激荡之时,暗中出手,防不胜防,皇兄只来得及说一句让我保管好玄晶戒,便唉!”
三知与满川对视一眼,向渊这话已然言明,云庆在死前将帝位托付与他,戒指便是信物。可这祠堂之中并无他人作证,翎羽娘娘刚才也被秋忘川带走,此事究竟如何,一时间难下判断。
向渊也不急,接着说道:
“我隐世而居已久,对帝位王权毫不在乎,此次出世也是为了助我皇兄一程,你二人还记得当年我从你们手中夺了武极榜首的事吧?若是我真有心夺权,你们何人能拦得住我?现如今,被迫无奈,皇兄临终托付,我也不得不从,国师,满统领,你二人,意下如何呢?”
两人听他已经把话说到如此地步,那还如何接言?二人扑通跪倒于雪地之上,以头碰地,口中呼:
“臣叩见新帝向君,愿我朝万年昌盛,愿向君大帝福泽苍生,千秋万载,永为帝王!”
向渊脸色苍白依旧,嘴角微挑。
说服了此二人,又有玄晶戒在手,京阳已是他囊中之物。
他不怕楚翎羽来戳穿他的谎言,他那一组冰棱有多大力道,他心中最是有数,楚翎羽绝对难以生还。
楚翎羽,几十年对你的感情你毫不放在眼里,到了如今都是懒得看我一眼,那就别怪我心狠手毒了!
只是这陵墓禁制奇异非常,并非蛮力所能破坏,暂时只能弃之不顾,留下满川在此看守,即便他们真的藏在其中,也绝对会被困死在墓室之内。
向渊想到这里,看着面前叩拜的二位化境宗师,发号了帝王的第一道旨意。
即刻启程,回转皇城,为云庆筹备国葬,昭告天下,旧星陨落,新月初升,向渊登基称帝。改云都为黑龙城,废旧号京阳,易国号为神威。下天字通缉令,通缉秋忘川叶海汐,今后神威国之内,有秋姓者,杀无赦!
三知接口谕,下去安排。转过身后的三知大师,紧锁眉头,心中暗叹,至此之后,天下又将大乱。
满川则守在了向渊身后,这杀人魔头倒是觉得这道旨意颇合心意,不虐杀秋忘川,决不罢休!
就这样,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来,却带回了皇帝云庆的尸身,整个京阳变了天。云庆未娶妻,自然没有太子继位,倒是出来了一个百姓从未听过的人做了新帝王,京阳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消失了,神威国就此诞生。
秋忘川和叶海汐去了哪里?
他忍着心中无限悲痛,将楚翎羽带进墓室之内,墓室挡住了风雪,只见两副石棺并排置于墓室当中,左边一副已然盖得严严实实,前面石案上供着牌位,上书“亡夫祁汉大帝秋寒山之位”右边却是空棺,棺盖立在石棺旁,棺前石案上的牌位上写着“祁汉大帝秋寒山之妻秋楚氏翎羽之位”。
楚翎羽在这墓地修建之时,就已准备好了和秋寒山同穴,这里便是自己的长眠之地。
两副石棺周围,一朵朵寒星花悠悠绽放,在这天府山巅,挺起了柔软的脊梁。
秋忘川不忍再多想,将楚翎羽渐冷的身体放入了石棺之内,用力再看了娘亲一眼,抬掌将石棺盖压在了石棺之上。
走回几步,转身跪倒,三个响头将额头磕破!
“爹,娘,你们安息吧,儿再来时,必然仇家已然血债血偿!”
起身出了墓室,始终不敢回头看一眼!
出了墓室,见到叶海汐在禁制之外,他走到海汐身旁,强忍着的这口心头血再也咽不下去,一口喷了出来!
走吧,若死在这里,谁给爹娘报仇?若死在这里,又怎能如此狠心让叶海汐陪葬?
走!
秋忘川拉起楚翎羽,疾奔到陵墓之后,天府山最顶端,下方云雾渺渺,秋忘川却毫不犹豫,拉着叶海汐的手便向着万丈深渊跳了下去!
叶海汐心里也十分平静,明知道秋忘川肯定不是去赴死,哪怕真的是拉她同死,她也情愿。
只觉得秋忘川紧紧拉着她的手,就像稍微松开一点她就会飞走似的,两人直坠而下,穿过云雾见到了密林,白雪压枝头,一眼望不到尽头,好一番冬日林海景色。
秋忘川默运驭风诀,霎时间二人脚下旋风骤起,下坠之势立即慢了下来,但从如此高崖跳下,坠落速度可想而知,即便是被旋风托举,二人足下没有着力点,也觉难以控制方向。
秋忘川在身侧又召出一道风力,将二人横着吹出,直奔密林方向掉落下去。在要落入林中之时,脚下旋风忽然威力猛增,直吹得树头积雪随风盘旋,飘飘扬扬,二人一跃落地,毫发无伤。
秋忘川虽此刻失去了与天道空间的联系,但之前留下的神识标记还是能感应到的,叶海汐唤出夔牛踏云,二人骑上宽大的牛背,向上崖时留下的标记奔去。
不多时便到镜面崖旁,冰冻的阶梯还在,比上山之时冻得还要结实,收回踏云,两人沿阶而下,终于到达了天府山脚下。
秋忘川仰头望去,突然想起中先生在秘境中对自己言道,此次京阳帝上山,他还有一难无法破解,结果自己的娘永远的留在了山顶。
叶海汐牵着秋忘川的手,无声的安慰着他,她不善言辞,默默陪伴不离不弃,对秋忘川已是最好的安慰,孤独的人,最懂孤独的心。
良久,秋忘川转过头来,对叶海汐道:
“海汐,随我回幽渭,和家人一起过年,待春至之时,我们出去修习,这个仇,我一定要报!”
叶海汐道:
“好,你不必说,你去哪我都跟着。”
秋忘川点了点头,与叶海汐心意相通,知道不必多说,两人辨别方向,朝凌霜城方向走去。
文艾艾在云都与莫大等人交代了辨别易容术的方法,自己化妆成一个中年汉子,出了云都,骑马向南而驰,自己的两个哥哥都要寻找,现在皇城内很是危险,满川三知都已入化境,若两个哥哥真的不管不顾,只身前往,恐怕不敌,甚至性命难保,她虽没有目的,但也要各处看看,若是能遇到他们,定要阻止他们冒险进宫。
南下到江沂城时,已是黄昏,艾艾自小也是在北域,看惯了冬日中的漫天飞雪,却极少见到此季还能有花红柳绿。她在湖畔客栈住下,点了几个精致小菜,赏着湖畔夜景,想着心事,不觉入了神。
忽听外面一阵嘈杂之声,街上行人向一家店铺门口围了过去,艾艾探出身子,看见那是一家古董店,牌匾上书悠然斋三个大字,门口被一群看热闹的人围了起来,中间三个伙计正在对一人拳打脚踢,那人呼痛之声不绝于耳,虽是挨了打嘴上却不服软,哎哟声中还不时夹杂着大骂之声。
悠然斋门口还站着一人,看样子是管事,正指着挨打之人厉声呵斥:
“你这穷酸,恁地不讲道理,我已然给你鉴定过了,你拿的那东西不是古董,一文不值,你却还要插科打诨,非得赖在我这里,张口就骂我们瞎了眼,是个王八店,不识货!左右怎地说都不行,我看你今天这顿打挨不到身上就是难受!给我揍他,抽他那张破嘴!”
管事的如此一说,那几个打人的伙计便更加卖力了,周围百姓只管看热闹,暗地里指指点点,却没人上前拉架。
文艾艾却是看不下去,对错自有公道,能说得开便是,如此打一个没有反抗之力的人却又是何道理?她纵身从楼上跃下,几步赶到悠然斋,分开众人来到圈内,粗着嗓子喊了声:
“住手!”
三个伙计打得正起劲儿,突然听见一人喝止,停下手抬起头来,见面前是一个其貌不扬的矮瘦汉子,一个伙计说道:
“这位大哥,你不知这穷酸有多气人,在我们店里把每个人都骂了个遍,什么狗眼看人低,有眼无珠,瞎子也能开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不打他他还不一定要骂到什么时候!”
文艾艾未答话,地上那人却接话喊道:
“狗店!狗眼!瞎狗一群!呸!老子传家之宝让你们说的一文不值,狗店!狗黑店!”
一串含狗量极高的骂街,引起了围观百姓一阵大笑。
文艾艾这才看清被打之人,灰白色打着补丁的单衣上满是灰尘脚印,头发凌乱,左眼已经肿了起来,嘴角还有一丝血迹,骂着街,双手紧紧抱着一幅卷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