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一阵破口大骂,伙计们气得伸手便又要去打,文艾艾连忙制止,对着地上那人劝道:
“这位兄台,有理说在当面,吵闹最是无用,要么随我去前面坐坐,喝杯水酒,在下瞻仰瞻仰阁下的传家宝,可好?”
那人看了看艾艾,又看了看那几个伙计和门口的管事,说道:
“今日就便宜你们几个狗杂碎了!”
管事和伙计们见他鼻青脸肿的样子还在骂人,忍不住被他气笑了,也不愿再和他多说废话,挥了挥手便都进店里去了,周围百姓见没什么热闹可看,也就慢慢散去了。
那人起身,对着文艾艾作了一揖,口中道:
“多谢这位兄台了,其实我也不怕,无非是让这群疯狗多咬几口罢了。”
文艾艾见他嘴上始终不容情,忙引着他来到了客栈酒楼之上,请他落座后,给他倒了一碗酒。文艾艾发现此人虽然看起来落魄,但举止却是有板有眼,落落大方,并不像是久贫之人。那人喝光了碗中酒,叹了口气,说道:
“唉!多谢兄台了,这世风日下,我也落得个如此下场,倒叫这群…唉!算了算了,不提也罢!”
文艾艾道:
“在下刘旺运,敢问兄台贵姓高名?”
那人拱手道:
“不敢,小弟姓胡乐甫,落魄如斯,真是提自己姓名都觉愧对祖先,唉!”
文艾艾道:
“兄台切莫忙着叹气,你手中卷轴可便是兄台所言的传家宝么?能否给在下开开眼界?”
胡乐甫点点头,起身走到旁边的空桌处,以袍袖做抹布,将桌面反复擦了又擦,又小心翼翼的将卷轴外面捆绳解开,将卷轴放于桌面之上,一点点的展了开来。
文艾艾见他如此在意,也不敢怠慢,忙走近低头细看。
卷轴展开,眼前呈现出一幅画卷,只见一眉目清秀的仙子,身着轻纱罩衣,右手伸出,拿着一支丈菊,右臂弯曲,在怀中抱着一只白兔,站在一池清水之中,水池往下,画卷的底部,满是熊熊烈火。右下书一行小字:
入得冰寒汤沸灵液,同沐轮转金光霜白。
因柳岚乃是大家望族小姐出身,文艾艾从小经母亲教导,不仅精通阵术兵法,对笔墨丹青也是深有研究。现在仔细观看,这画卷的确非为古董,也不是甚么精品,其中败笔颇多,色彩也有多处不甚搭调,可看胡乐甫神情恭敬,不似作伪,想来定是他心爱之物。
“胡兄,既是传家之宝,又带到这店中来是何用意?”
胡乐甫听文艾艾有此一问,顿时黯然神伤,轻轻摇摇头道:
“刘兄有所不知,小弟家中本也是江沂城外镇上的富户,父辈做丝绸生意,小弟也随父从商多年了,不算是大富大贵,但绝对是吃穿用度不用发愁。”
“哪成想,前段时间,也不知哪个骗子这么神通广大,将中州太守罗左的纨绔儿子罗骄阳骗得散尽了家财,听说只银子便有几千万两,珠宝玉器更是不计其数,这下可苦了这中州太守,更苦了我们这些市井商贾啊!”
文艾艾不解,问道:
“太守被骗,怎会连累胡兄呢?”
胡乐甫就是止不住的叹气,说道:
“那太守罗左何许人也?京阳朝中重臣,他的家财就这样被骗了,他岂能善罢甘休?官府画了画像通缉那骗子大侠,官兵开始四处搜查,可是哪里是搜查骗子啊,分明就是来抢!”
“但凡家里有些家底的,都让官兵冲进府内,以收各种税的说辞,抢去了大量金银,来填补罗太守家的损失。”
“我父亲去官府上告,反倒被打了一顿,回家后气不过,还要告到云都,还没走出江沂地界,就被官兵堵了回来,我父亲回到家中,越想越气,再加上被官兵打得伤痕累累,不出三天,就驾鹤西归了。”
胡乐甫说到动情处,潸然泪下,抚额抽泣,文艾艾赶忙让他坐下,给他倒了碗酒。
待情绪稍有缓和,胡乐甫接着说道:
“我东拼西凑,好不容易借了些银两将我父埋葬,家里仆人也都辞退,就剩我一人了,我这是实在没有办法,才将我家世代相传的传家宝从房梁上取了下来,想拿去古董店换些银钱,一来要还债,二来我也得吃饭,没想到这狗店家,把我的传家宝说的一文不值,我说让他们仔细看,他们又不耐烦,伸手就推搡,这才气得我破口大骂,倒是让兄台见笑了。”
文艾艾听他说完,心道这人也是凄惨,平白无故遭此无妄之灾,便问道:
“那这画卷没能出手,你又有何打算啊?”
胡乐甫想了想,道:
“做买卖的本钱也没有,我这人又不会什么技能,只能投奔远处亲友去了。说来不怕兄台笑话,我这还揣着那骗子的画像,官府悬赏十万白银啊,若是真见到了,报告官府,拿到这银子,我也就能再行商路了,不然的话,真不知往后会是如何。”
说着便从怀里拿出一张折得皱巴巴的纸,慢慢展开,说道:
“若不是无有活路,见到这大侠我都得磕头多谢他为民除害,谁会去官府上报啊,这该死的太守!”
文艾艾低头看向他手中那皱巴巴的纸,顿时一惊!这不是自己二哥秋忘川吗?
在山上为父文溪畔守孝三年,秋忘川留发蓄须,与她分别之时便是这般模样,忽又想起,刚才胡乐甫口中所说罗骄阳,她也在与秋忘川在幽渭初见时听他说过,太多年前的事了,就是这个人偷袭,将他从赤弓岭上打下了悬崖。
原来秋忘川到了江沂,在这里整治了这多年前的仇人,文艾艾也没想到秋忘川其实只是偶遇罗骄阳,而且当时心中已然没有了那种仇恨,整治他完全是因为罗骄阳冥顽不灵,还在欺男霸女。
她当然也不怪胡乐甫,他说遇到了会去报官,无非也就是普通老百姓的想法,得活着。换句话说,他现在闹到如此地步,虽说是贪官污吏所致,但也不能说没有秋忘川推波助澜的缘故。
现在这幅画不管怎样,文艾艾是必然要买下的了。她也不提其他,只是问道:
“胡兄,这卷画我看上去十分喜爱,敢问胡兄需要多少银钱才能割爱?”
胡乐甫听了一愣,紧接着便是大喜,说道:
“刘兄啊,你可比那古董店里的那些人有眼光多了啊!能看出我这传家宝的好,实可算得上我得知音啊!”
文艾艾连连摆手道:
“胡兄过奖了,这画虽有瑕疵,但看样子也算比较久远,图中人物栩栩如生,我有心收藏,胡兄便开个价来吧!”
胡乐甫倒是面露难色,说道:
“刘兄,以你能仗义出手将那些狗伙计拦住,能请我来喝酒吃菜,能看出我这画卷的好,我是不应提银钱的。怎奈…唉!怎奈我现在身无分文,就想卖了此物,拿着钱换些粮食活命。罢了罢了,刘兄,今日看在你我相识一场,你随便给些个散碎银两便是,够我去投亲时路上几天的盘缠也便是了!”
文艾艾身上也没多少银两,三线丹还有很多,那时秘境之内秋忘川怕她独自修行有危险,给了她一些三线丹解毒保命。她想了想,说道:
“胡兄稍坐片刻,我去去就来。”
让小二再上两道热菜,端一壶酒来,自己匆匆下楼去了。
寻了个当铺,卖了一颗三线丹,文艾艾急于出手,只卖了八百两,当铺掌柜的没想到今日快要关门休息了,还能挣笔大的,心花怒放,满面堆欢的将文艾艾送出门去。文艾艾回到客栈酒楼之上,将八百两尽数给了胡乐甫。
胡乐甫见文艾艾拿出这么一大笔银钱,当时连忙摆手,说没想要这么多,可文艾艾心里想的却是既然秋忘川算是此事起因,那就由自己做个终结,也算圆了因果。在她的一再坚持下,胡乐甫才收下了银子,留下卷轴,千恩万谢的离去了。
文艾艾拿起卷轴,回到客栈房间,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一直在想秋忘川来到江沂后又去了哪里,还有自己大哥文檀坪,从文溪畔命丧宫门之时,文檀坪就再无消息,自己两个哥哥在这茫茫江湖之中,难以见面,现在唯一知道的,就是这两人都会在某一时刻回皇宫报仇,但那满川现在可称京阳武道第一人,若自己哥哥前去寻仇,必定危险重重,云都派了人盯着,自己也只好没有目的的四处找寻了。越想心越乱,却不知自己对秋忘川的关心,已然不止是对亲人的感情了。
这一夜未眠,天光微亮,文艾艾心事重重,强行静坐练功,运行两个周天以后,已是日上三竿,她也无心用早饭,便出去继续寻找亲人影踪。
走到街口铁匠铺时,文艾艾突然想起身上除了秋忘川给的离星外,再也没有武器防身,而这离星她却根本舍不得一用,于是进得铁匠铺去,拿出离星,让铁匠师傅帮忙打一把与这匕首样式相仿的佩刀。没想到铁匠师傅一眼看到离星,竟是直了双眼,爱不释手,到最后文艾艾只能答应他多留几日,让他画下图形,而文艾艾要的佩刀,铁匠师傅也是倾尽全力打造,分文未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