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叫李然，性情宽厚，是个称职的哥哥。他成绩一直不错，去年高考只差了7分，于是决定复读。

但在八十年代，复读不太被人接受。

他是长子，父亲死后，本该承担养家的责任。家里这么苦，弟弟妹妹还小，母亲一个人累死累活，他承受了巨大的道德压力。

亲戚们冷嘲热讽，街坊邻居指指点点，归根结底一句话，你19岁，别人中专、技校都毕业了，开始挣钱养家，你有什么资格复读？

李然想，再给我一年时间。

能考上……

这一年，他埋头做题，黑白颠倒，往往一星期不说一句话。家里的气氛日渐压抑，家人很关心他，可谁也不敢问。

他一模考了270分，二模干脆没考。

李悦想，大哥的战略很清晰，但执行力太弱。假如3个月前穿越，他有把握让大哥考上本科，但现在来不及。

他想跟大哥聊聊，又怕适得其反。

睡觉吧。

小屋只有8平米，挂了个帘子，隔开自己和妹妹。李悦躺在单人床上想，就算杜雨家是个宫殿，也没这个小屋舒服。

金窝银窝，不如咱们的狗窝。

温馨！

妹妹叫李盈，14岁，算是大姑娘了，住一个屋不太方便。这丫头原本开朗活泼，这两年也变得闷闷不乐。

早点是馒头、酱豆腐、小米粥。李盈上初二，还没放暑假，先去上学了。邓雁擦着桌子，低声道：“你出去。”

“嗯？”

“别打扰你大哥复习。”

再过3天就高考了，复习什么复习。

李悦骑着杜雨的自行车出门，一路晃晃悠悠。妹妹走在前面，马尾辫在阳光下跳动。

“二哥，跟着我干嘛。”李盈没回头。

“给你好吃的。”李悦把一板巧克力塞给她，“别舍不得吃，到中午就晒化了。”

“我800年没吃过巧克力了！那个女人给你的？她对你好吗？”

“……咱们家太挤，我想改一下布局。你想要上下铺，还是上铺下桌？它下边是桌子，你可以做作业，睡觉在上面。”

李盈抬头看他，根本听不懂。

“你没概念？”

“没有。”

“好。上车，我带你去学校。”

送走了妹妹，李悦准备干两件很重要的事。

第一，他没有朋友，得交几个朋友。

第二，打字机。

朋友的选择很多，班上的同学都不错。李悦决定先找赵晓铭。这兄弟能文能武，学习全班前三，人缘极好，有天生的领袖才能。

最关键的是，他以前对李悦不错。

赵晓铭就住附近，李悦问了几个小孩，找到了他家。虽然也住大杂院，但赵家是宽敞的大瓦房，比自己家强多了。

“赵晓铭？赵晓铭！”李悦敲门，见一个烫卷发的妇女开门，便道，“阿姨您好，我找赵晓铭。”

“李悦？你有事？进来。”赵晓铭穿着拖鞋裤衩，睡眼惺忪地说。

赵家的条件不错，早早用上了黑白电视、冰箱。他的卧室很整洁，书架塞满了文学名著，还有一把古典吉他，一个玩具小钢琴。

挺文艺，我喜欢。

“什么事？”赵晓铭叠被子。

“我想跟你交个朋友。我一个朋友都没有。”李悦打量着他的卧室，笑眯眯地说。

“啊？”

“哥们很讲义气，我要当你最好的朋友。”

赵晓铭长得很帅，身材高挑，显得有点瘦，像地方台三流偶像剧的男主角。他茫然道：“您唱的这是哪出，玩过家家么？”

“正经的。”

“成吧，咱们交个朋友。”

李悦笑道：“既然是朋友，我可以告诉你一些秘密，以便巩固咱俩的友谊。一班的杜雨，我喜欢她。”

“大哥，您这不叫秘密，没有人不喜欢杜雨。”

“那你说个秘密，我听听。”

怎么那么幼稚？赵晓铭像回到了幼儿园，眨巴眼睛道：“我喜欢那个谁……你不许告诉别人。”

“谁。”

“张梦欣。”他羞涩道。

李悦回忆了半天，赞道：“漂亮！这妞不赖！”

“李悦，我发现你变了。”赵晓铭坐在床上道。

“是吗。”

“以前你那德行，说实话有点欠揍。现在就更欠揍了。”

“我咋了。”

“你说你喜欢杜雨，骗我说了张梦欣。人家杜雨是什么人，跟你有关系吗？”赵晓铭撇嘴道。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你别不信，还真有。”

“我玩玩这个。”李悦拿起吉他，调了调音，弹了首曲子。

可能是穿越的小福利，他的身体和上辈子一模一样，但力量、反应、柔韧性远超常人，手指也极度灵活。

他昨天一看见杜雨家的钢琴，就忍不住想弹。

他弹的是拉格泰姆ragtime的经典小曲《演艺人》the Eainer，它后来被选作电影《骗中骗》的配乐，风靡一时。

吉他的声音干净明亮，轻盈舒展，充满了弹性。李悦感觉手指机能已经到了极限，大脑有超强的控制力，说不出的舒服。

欢快，流畅。

这水平开演奏会、录唱片都没问题。

曲子弹完，李悦、赵晓铭同时震惊。

“你还会弹吉他！”

“我试试那个。”

李悦拿过红色的小玩具钢琴。这琴只有2个半八度，只能弹着玩，他单手弹了一段《野蜂飞舞》。

这玩具钢琴从诞生到现在，从没发出过这么好听的声音。

“我靠！”赵晓铭听得泪流满面，哭道，“兄弟，你教我弹琴吧！”

“这琴没法弹。”

“你教我弹吉他。”

“没问题。咱们好好练琴，等上了大学，给姑娘们弹。”李悦想，八十年代的姑娘还真吃这套。

“对对。”

“你交学费，一节课5块钱。”

“咱们不是朋友吗？李悦，你不应该收兄弟的钱。”赵晓铭不满道。

“我觉得……你说得完全有道理。我免费教你。”

“这还差不多。”

李悦教他弹了半天琴，窗外传来一阵篮球声。一个懒懒的声音道：“晓铭，打球了。”

“那是朱峰。打球你去么？玩会吧。”

“走。”

朱峰也是同班同学，学习一般，但很讲义气。他见了李悦，诧异道：“你怎么来了？”

“朱峰，我想跟你交个朋友，我只有一个朋友。”

“没兴趣。”

“李悦人不错。”赵晓铭背书道。

“再说吧。”

“不急！”李悦傻乐，推着自行车。

朱峰呆住了。

这车有点眼熟。这是一辆女式自行车，钉了税牌，侧面有个小熊的贴纸，算是唯一的装饰。

杜雨的自行车。

“这是杜雨的车！李悦，怎么回事？”朱峰错乱了。

“跟她借的。”

“什么？”赵晓铭感觉要疯。

“大哥！我服了。我给你磕一个，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