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德学院电子工程系在一栋80多年历史的老楼里，墙上长满了爬山虎。下午2点半，杜文衡去自己的办公室上班，期末没有课，他只是弄点杂事。

李悦在楼道尽头的小档案室，房间只有10平米，平时堆放着杂物。杜文衡走到门外，忽然听见了一阵怪异的机械声。

嗒嗒嗒……叮！

打字、换行的声音清脆悦耳，无穷无尽。

丝般顺滑。

李悦打字极快，想也不想，像一台全速运转的缝纫机，密集的敲击声连成了一条线。

杜文衡听了3分钟，除了中途换打字纸，竟然没有一丝停顿。

效率这么高？

打字比说话还快。

李悦一口气工作了4个小时，把《海边的曼彻斯特》写了一半，累成了狗。下午5点，他去杜文衡的办公室，给凯特打了个电话。

“《暴风雨》退稿了？”

“恭喜你！你已经征服了《纽约客》，现在是他们最重要的作家！《暴风雨》在下一期杂志发，他们要画一张整版插图，一整页纸！画泰坦尼克号！稿费一共有12500美元，已经转给我了！”

“多少钱？”李悦吓了一跳。

“12500美元！”凯特的声音很得意。

“怎么弄的？”

“当然是因为我！”凯特只有18岁，还是小孩子脾气，语速飞快地讲了一堆，又道，“你快来找我。威廉人很好的，要用传真机采访你，还邀请你来纽约玩，他们有一个酒会！”

“威廉·肖恩？”李悦又震惊了。

“看来你也不算很孤陋寡闻，就是他。我说你很穷，买不起机票，他答应定头等舱的票，住在广场饭店！”

广场饭店是中央公园边上的一个豪华酒店，纽约市的地标建筑。1985年9月，《广场协议》就是在这里签订的。

《广场协议》签署后，日元大幅升值，东瀛产生了人类历史上最大规模的资产泡沫。没过几年，东瀛股市、地产相继崩盘，经济半死不活，开始进入“失去的三十年”。

这是个泡沫的时代，我要变成泡沫的一部分。我要滚雪球。

我就是雪球。

当然，泡沫虽然五彩斑斓，但暂时和李悦没关系。他必须拿到足够的筹码，才有资格吹泡泡。

筹码越多越好，最好能有100万美元。

“凯特，咱们不急。我先写几个小说、攒点钱，然后再去《纽约客》。你想想看，我兜里没钱，吃饭都让人家请客，多没意思。”

“第一，你有稿费，天天吃龙虾都够。第二，我有钱。”

詹姆斯、凯特的家世肯定不错。李悦道：“那是你家里的钱，不是你自己的。不着急，我先请你们吃个饭。”

“按照我国的礼节，你要单独请我。”凯特认真道。

“好，我先请你们俩，再请你。”

李悦又给燕京大学打电话，和詹姆斯聊了几句，约一起吃饭。他挂掉电话，只见杜文衡正盯着自己。

“你要给杂志写稿，赚钱？”杜文衡的英语不好，听得一知半解。

“对。”

“学生就应该好好念书，赚钱干什么？”

“给您建实验室。”

“不用！”

李悦在杜家吃了晚饭，6点半开始上英语课，9点半讲完。他精力充沛，打算回办公室码字。

他和杜文衡夫妇告别，刚要走，杜晨费力地拖着一桶水，走到他面前，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您想干什么？”李悦看了看水桶。

“泼水节！”

杜晨说完，拼命举起水桶。大半桶水一点也没糟践，都倒在了他身上，水花四溅，在地板上蔓延。

杜文衡等人都看傻了。

后世某度的大佬被人浇水，只淋了小半瓶。李悦全身湿透了，头发不停地滴水，怒学某CEO说英语道：“你有病吧！”

“哈哈哈哈哈，白痴！”杜晨乐疯了。

杜家乱成一团，大家慌忙拿浴巾、毛巾。卫淑兰一边狠揍女儿，一边道：“你快洗个澡，别着凉。”

“不洗，我走了。”李悦滴水道。

杜文衡怒道：“你站住，哪也不许去，必须给我洗澡。小妍，你太不像话！”

“这是报应！活该！”

李悦欲哭无泪，说：“我出去走走，一会就干了。”

杜晨蹿到门口，堵住门，怒道：“李悦，我跟你闹着玩，你还真生气了？你要不要脸？不许跑！”

李悦把她拎起来，放在一边，走出了杜家。

夏日的小风一吹，挺凉快。

好吧，我是人形干衣机。

同德学院的校园很美。现在是期末，到处是聚餐的学生，好几个人扶着墙呕吐。也有不少人捧着书，在路灯下念英语。

“大哥，您钓了几条鱼？”一个小伙子油腔滑调地说。

李悦只好苦笑。

一路上，无数人指指点点，纷纷议论。李悦走到电子工程系，几个女生在身后狂笑。他回头一看，杜雨全家跟在后面，影子高高低低。

“叔叔阿姨，您们都回去吧，我干点活。”

“洗澡。”

“已经干了。”

杜晨飞跑过来，像一只惊恐的小猫。灯光下，她满脸泪痕，眼角挂着大颗的泪珠。她仰头道：“呜呜呜，你真生气了？”

“你哭什么？”

“为什么不理我？不要不理我。我错了……”杜晨说着，万分委屈，突然嚎啕大哭，肩膀剧烈颤抖，稀里哗啦，鼻涕口水乱飞。

您到底是干什么的。

“你怎么回事。疯了？你脑子怎么长的？不许哭！”

“我不知道……”

李悦感觉要死了，深吸了一口气，安慰道：“小妍，我没不理你。不就是一桶水吗，我生什么气？怎么可能不理你。”

“真的？你还理我？”

“当然。”

杜晨破涕而笑，眼睛已经哭肿了。她大声道：“那你保证，还跟从前一样！”

“一样。”

我和你认识才几天？哪有什么从前。

第三天，小说《海曼》终于写完，和预期的差不多，刚好有2万字，30多页纸。

李悦把稿子排好，修改了一遍错字，用别针夹好，装进一个写着“同德学院”的牛皮纸大信封。

他准备再写一个很短的短篇，科恩兄弟的电影《巴斯特·斯克鲁格斯的歌谣》里的一段，名字叫《饭票》。

科恩兄弟非常厉害，电影《巴斯特》共有6个独立的小故事，讲19世纪末西部的小故事，精致、漂亮、骇人听闻。

《饭票》是其中最好的故事，也最适合改成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