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表值多少钱？”赵晓铭问。

李悦正要说话，老先生冲了过来，两眼通红，咬牙道：“我给你300块钱，把表给我。”

刚才不是说2000吗？又改300了。

“我说大爷，您也一把年纪了，能不能要点脸？我都替你脸红。按李悦的话说，小母牛坐独轮车……”朱峰说到一半，想起杜雨在，只好闭嘴。

“你把表给我看看。”

“滚开！”

老先生一脸委屈，站在路边，无声地哀求。他银发如雪，满脸愁苦的褶子，还有点驼背，确实很可怜。

李悦想，假如一个陌生的老人一直跟着你，人畜无害，阴魂不散，你应该怎么办？

一点辙也没有。

全程摄像，准备好一辆救护车。

但另一方面，老先生认为李悦好欺负，没把他放在眼里。换成一个纹身的大哥，他绝对不敢。

众人默默吃着油条。朱峰咬了一口，摔筷子道：“真恶心。李悦，这就是你说的奇葩吧？”

“别说了。”

李悦很崩溃，把老先生叫到一边，说：“大爷，跟您说三个事。第一，这表是百达翡丽1518，应该是1945年以后生产的，打开后盖有序列号。这表是我的，不是您的。”

老人泄气道：“是，你内行。”

“第二，不管您怎么折腾，您永远也得不到这块表。您不死心，您就要倒大霉。我不是威胁您，但您要明白，您斗不过我。”

老人哆嗦了一下。

“第三，咱们现在去派出所，陈述事情的经过，留下您的姓名、单位、家庭住址，登记备案。将来您出什么事，我不负责。”

“不用。”

“您必须去。”

“我不去。这块表我让给你，行了吧？”老人苦笑道。

“不是您让的，是我自己买的。”

“是，表是你的！”

老先生神色凄然，长叹了一声，在阳光中慢慢走远。他的背影有一种深深的落寞，很让人心疼。

李悦笑眯眯地回到座位，简单说了几句。杜晨皱眉道：“李悦，你也太不像话了，老爷爷那么可怜，你那么有钱，为什么不请他吃早点？至少也应该给他买一碗馄饨！”

“再来碗豆汁，焦圈，炸个糖油饼，羊杂汤要不要？”

“不要脸！”

杜雨举着油条傻乐。赵晓铭等人想，杜雨其实没有架子，平易近人，像个普通的邻家女孩，都和她亲密了很多。

李悦继续刚才的话题，道：“先聊赵晓铭的问题。晓铭，想知道它的价值，你首先要了解百达翡丽……”

“叨叨叨。”杜晨道。

马未都又出现了，拎着一个破书包，在旁边的桌子坐下。他头发蓬乱，脸色惨白，两眼发直，深深地叹气，似乎不太开心。

“唉！”

李悦问：“马老师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嗯？你认得我？”

“您不是《青年文学》的马未都老师吗，我看过您的小说。”

“哦。”

“您咋了？”

“打眼。”

这不是很正常吗。李悦安慰道：“错误总是难免的。错误和挫折教训了我们，使我们比较地聪明起来了。”

马未都悲伤地点点头，对着豆腐脑发呆。

潘家园书市人山人海，到处都是书摊，很多旧书来自废品收购站，只卖2毛、5毛一本。大家淘了一上午，满载而归。

李悦对书没兴趣，只买了一本几乎全新的老版《牛津袖珍词典》，定价15美元，花了10块钱。

众人在一个小饭馆吃了午饭，各自回家。杜雨、杜晨买了100多本小说，50多本杂志，装在麻袋里。

“你们家什么书没有？买这么多破书，有人看吗？”李悦费劲地蹬骑自行车，送她们回家。

“谁让它那么便宜。”杜晨想起早晨牵手的事，不禁心烦意乱，狠狠瞪了他一眼，又低着头傻乐。

晚上，杜文衡请李家在莫斯科餐厅吃饭，表示谢意。他有老一辈的风范，要派学院的小轿车接送客人、定包间，被李悦严词拒绝。

莫斯科餐厅在北展边上，曾经是京城少数几个吃西餐、俄餐的地方。八十年代大家还很穷，普通老百姓没几个吃过老莫的。

邓雁、李然、李盈都换上了最好的衣服，还是显得寒酸。大家跟邻居借了两辆自行车，骑到老莫，杜家已经在等着了。

大家寒暄了5分钟。李悦道：“妈，您现在相信了吧？”

“你真会英语？”邓雁道。

“那当然，您儿子是全京城英语排行前2000名，包括洋人！”李悦信口胡吹。

“第一名是谁？”杜雨问。

“不知道，我估计是钱钟书老先生。他那个英语，对吧，几乎无法评价。咱们进去。”

家人们第一次来，望着金光闪闪的大厅，鲜艳的巨幅油画，晶莹透亮的杯子，精细的瓷盘，反光的不锈钢刀叉，一脸不耐烦的服务员，既紧张又兴奋。

“得花多少钱？”邓雁拉住李悦，低声问。

“很便宜。”

“一会你把账结了。”

李悦明白母亲的心思，杜文衡给了自己巨款，想要感谢杜家。他笑道：“妈，您吃您的，什么都不用管。”

“阿姨……”

杜雨、杜晨道。面对邓雁女士，两人同时变得扭捏害羞，乖巧可爱。李悦有点头疼，想了想，好像也无所谓，怒道：“服务员，哪张桌子？”

杜文衡点了一大堆吃的。李盈小声问：“吃得完吗？”

杜晨假装大姐姐，道：“你哥的饭量那么大，点少了不够吃。”

“二哥？我二哥饭量不大啊。还没我大。”

众人面面相觑。

李悦尴尬道：“以前家里穷，得省着点吃。现在生活富裕，我要开始认真吃了。”

“啊呸！盈盈，就你二哥那饭量，再有钱也得吃穷了！”杜晨道。

“接着装淑女，我看看。”

“好的。”

“装得不怎么样，嫁不出去。”

杜晨冷笑道：“那要看嫁谁。我要是嫁给你，就去买一瓶敌敌畏，熬个汤给你喝。”

“你要是嫁给我，那瓶敌敌畏我自己买。”

“切。”

“伟大女性潘金莲，吾辈楷模，不对，汝辈楷模……”李悦胡说八道。

“谁？”

“嗯？”

“潘金莲是谁？”杜晨问。

两人天天斗嘴，但杜晨不懂就问，不像是装不知道。李悦疑惑地问：“你不知道潘金莲？”

“是谁。”

“真不知道？”

“不认识。”杜晨皱眉。

“小雨？”

“潘金莲？我也不知道。”杜雨道。

李悦有点崩溃，问李盈：“你知道吧？”

“我6、7岁就知道。”

好吧，妹妹很早熟。李悦问：“你们没看过《水浒》？”

“没。”

“没看过小人书？评书？同学聊天？”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