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的初战,三个日夜。
即便是没有月院长,帝都的守备也足够把外面的敌军打得落花流水,三天下来,他们没占到一点儿便宜,钟离宴反而越战越勇,魔族鸣金收兵的时候,若非众大臣齐齐拦着,钟离宴怕是还要派轻骑追出去大杀一番的。
三天下来,扶渊是累的够呛:城里的刺客、月院长的安危、夫子的话、还有在这场博弈中举足轻重的百里恢弘与云垂野……
那日的刺客仍没有线索,也是奇了,当时守在外面的那么多人,竟没一个注意到的;至于艾夫子说的“大限将至”,扶渊看钟离宴正在兴头上,没有立即和他说。
虽然归心似箭,但他还是在回连远殿之前去了一趟天时院,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衬的地方。
庄镇晓不在,忙前忙后的便只剩了一个曲归林。
“哎呦上神来啦!”曲归林和庄镇晓很不一样,他是自来熟。都说外甥像舅,果然不错:“您里边儿请,多谢上神救命之恩,若不是上神,家师……”
“曲师兄哪里话,”扶渊忙道,“是多亏了月院长。”
“上神客气,客气。”曲归林推了一下眼镜,贼兮兮的看着扶渊,“实不相瞒,自打大师兄走后,我这心里就总是没底儿……”
“可有什么地方能帮上忙的?师弟愿尽绵薄之力。”扶渊恳切道。
曲归林就等着扶渊这句话呢,生怕扶渊食言似的,他立刻道:“今天师尊刚回来没多久,七杀上神就来了,前后脚。上神说是要见我家师尊,可师父他现在哪能见客呀,我当时婉拒了,结果他竟就在前厅等着,问他有什么事也不肯说,非要见我师父。七杀上神那样子——跟当年老遮月侯似的,多吓人,求上神替我会会他。”
“没问题,”扶渊应下,“想是侯爷有什么要事只能单独对院长讲吧……说起来,庄师兄呢?”
“咳……”曲归林清了清嗓子,“您可别怪咱不地道,但这事儿真不能说,师尊吩咐的,是天时院的秘密。”
扶渊倒不怎么好奇,与曲归林再说两句别的,他便去前厅找七杀了。
他只在那日月夕宫宴见过七杀,说来也是倒霉,七杀顶着一个小战神的名号,短短一个晚上,先是被钟离寒霁下了蛊,又险些被他和云垂野一坛酒给灌死——虽然各有各的不如意,但七杀一个局外人,被卷进这种糟污事里也只能说一句倒霉了。
天时院的弟子很勤快,虽然一直下着雪,甬道上却干干净净。不时有身着白色院服的弟子列队匆匆而过,静谧的像冬日里的雪。
七杀大马金刀地坐在前厅正门,像是在等着谁来。
他身后站了一个穿院服的少年,站得腿都僵了,却也不敢轻易动作,连七杀身旁的茶水凉了,也不敢上去换一盏。
已经快腊月了,七杀却还穿着初秋宫宴时的暗红箭袖,而当日穿着锦袍的扶渊,却早已换上了厚实的鹤氅。
“晚辈见过侯爷。”离得远远地,扶渊便深深一揖,“侯爷别来无恙?”
“上神言重,”七杀亦起身,迎了出去,“小侯多谢上神抬爱。”
“侯爷客气。”扶渊走近,对那巴不得赶紧滚的年轻人道,“辛苦师兄换杯热茶来。”
扶渊冲他点了点头,年轻人明白了扶渊的意思,大恩不言谢地眼含热泪一瘸一拐的走了。
“侯爷是担心月院长?”扶渊在他身旁坐下。
“正是。”说起月如期,七杀眼里是无比的急切,“月院长于我有再造之恩,可当时在前线,我没能顾得上他,今日才的空来。谁知……院长竟都不能见人了……”
眼看这八尺男儿悲伤的都要哭出来了,扶渊忙安慰了几句,同时他心里也颇为奇怪:“侯爷此番,只是为了看月院长一眼?”
“哪怕只是远远看一眼也好,我只是想确认他的安危。”七杀强调道。
“倒也不是不行……”扶渊想了想,起身道,“侯爷稍坐,我去和曲师兄说一声。”
“多谢上神,多谢上神。”七杀连忙起身道谢。
帝都风雪,江城烟云。
刚出帝都时,庄镇晓就感觉有人在跟着他,可恨的是,此人修为功夫都与他不相上下,他为此绕了一个大弯,却仍没有甩开这个跟踪者。到了窄门高墙的江城,他故意放慢了脚步,想找个合适的地方瓮中捉鳖。
他寻了一个极深的小巷,站在弄堂口左顾右盼了一阵,才压低帷帽,快步走了进去。
上钩了。
天律出鞘,在他的催动下,转瞬间就把那人给制住,定得死死地。
对方似是没有防备,才会让他这样轻易的手;也可能是有诈,庄镇晓暗忖。
是个白衣女冠,也带了个帷帽,叫人看不清面容。
他抓住了这个粘人的家伙,却不知该怎么处理,正想着该怎么解决呢,那女冠却先喊起来了:“庄师兄?是你吗?是我呀!”
她挣扎着扯下帷帽,露出含露芙蕖般俊俏的面庞。
“周师妹?”这下帷帽也遮不住庄镇晓的惊讶了,“你怎的出来了?”
“只许师兄出来么?”女孩目光里带着挑衅,眼神锋利如刀,扫过庄镇晓,“师兄还不松绑?”
庄镇晓这才手忙脚乱地把天律召回来了。
女孩儿看了,忍不住发笑。她把帷帽重新戴好:“我若不来,爷爷就要把我许给云垂野那个蛮子了。”
庄镇晓默了一瞬,才道:“他可是反贼。”
“我爷爷才不管这个,他连母亲刚过世都能不管。”周和光像是多少年都没喘过气一样,做了几个深呼吸,才故作轻松道,“师兄小心,可千万别被旁人看了去,说咱们俩私奔。”
庄镇晓又是一愣,轻声训道:“又说什么胡话。”
“才不是胡话。”周和光整了整仪容,跟在庄镇晓身边,“师兄干什么去?”
“去江城秦氏,替师尊寻一样东西。”庄镇晓如实道。
“寻什么东西?”周和光更奇了,毕竟庄镇晓是天时院的传承,如今南边儿兵荒马乱人心惶惶的,若有什么三长两短的这事情可就大了。不过这也能看出来月如期有多重视这件东西,甚至让开山大弟子一个人出来寻找。
“呃……不能说就算了,当我没问。”女孩儿躲在帷帽里,笑了笑。
“叫‘忘川’。”庄镇晓道,“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了。”
“那我陪师兄走一趟。”周和光轻快道,“也好互相有个照应。”
庄镇晓点点头,算是应了。
江城商户人家居多,男人们大多出去经商,再加上如今动荡的局势,家家户户都是大门紧闭,二人一路走来,偌大的江城宛如死城义庄。
“我曾听人说,”周和光轻轻道,“江城有三绝,歌绝,舞绝,琴绝。如今竟是这个冷清模样。”
“师妹说的可是那烟花之地?”庄镇晓问,“说来也怪,都出去做生意了,还能有多少人能去那种地方。”
“行商坐贾。”周和光打量了一下四周,“江城应该也是有很大的集市的,以前家里采买东西,都是来江城。”
秦家在江城休宁,高门大院,名副其实的“秦半街”,好找得紧。
“游目骋怀,守时守信守静,际会意气传承;清宁正道,无怨无忧无悔,无祚俯仰开合。”
周和光轻声念出门前的楹联,觉得还颇有底蕴。庄镇晓上前,轻扣门环,只须臾,门便开了,露出半个脑袋和一双审视的眼:“您是?”
“帝都天时院大弟子庄镇晓,奉家师之命拜访贵府。”庄镇晓把师尊的名帖从门缝里塞进去,“劳您通报。”
看门小厮自然不会让他们在外面等着,街上虽然没有人,却不知有多少双眼睛。他略扫了一眼名帖,觉得没问题,便把偏门打开,让他们进去:“二位贵客哪里话,烦请前厅稍坐,小的去请我家老爷过来。”
秦家既是江城的名门大族,又是皇商,自是又有财帛,又有门路的。谁知这样的人家里,不仅谈不上有多富贵,甚至可以说得上寒酸。会客的小厅里只挂了几幅不知名的字画,连件像样的陈设都没有,家具也算不得名贵,只给他们喝茶的杯子看起来还好一些。
秦家老爷是位面容和善的男人,颇有些儒商风骨。他一进来,便看到一个器宇轩昂的年轻男子,看着周身气派,便知是月院长的高徒、天时院的状元郎了。只是他身后还跟着位戴孝的女子,着实令人奇怪。
“这位便是天时院的状元郎吧,”秦老爷笑着迎上去,“果真是仪表堂堂气度不凡!不知这位姑娘是——”
周和光摘下帷帽,冲秦老爷微微屈膝,大方道:“周氏和光,见过秦家伯伯。”
“嚯!原来是周大小姐!”秦老爷笑着让他们坐下,“今日可真是蓬荜生辉啊!”
庄镇晓不懂得生意场上的客套,说了句谬赞,便开门见山的说明了来意。
“月院长的生意我自然是想做的。”不过几句话,秦老爷就摸清了庄镇晓的脾气,“只是我们生意人有生意人的规矩,月院长想跟我们做生意,就得按着我们的规矩来。”
作者题外话】:大家520快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