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多雨。又下起了雨。
秦兽点兵八十万,这样的出征仪式。乾宗皇帝是不得不出席的。
皇帝出席,能够极大地鼓舞士气,振奋军心。
皇帝若缺席,会被将士视为不祥之兆。
听得城门外战鼓震响,号角惊云,整座京城的人都知道,柱国大将军秦兽亲率八十万虎豹骑,即将开拔,奔赴北境前线。
福寿殿内,乾宗皇帝坐在床边,费力地站起来,一边让人伺候穿衣,一边问魏无崖,“丽妃的生日宴还有几天就到了?”
“三天。”
“去把那颗续命丹拿来。”乾宗皇帝道。
“陛下!”魏无崖跪在地上。
“去拿,你要误朕大事吗?”乾宗皇帝喝道。
魏无崖从多宝阁的一个檀香木盒中,取出一颗金色丹药。
这就是续命丹,是十年前,蓬莱岛的炼丹术士张问仙来访皇宫时,留给乾宗皇帝的,并说:“万不得已之时,服用此丹,可强行续命五天。然药性剧烈,到期后,服用者会血管爆裂而亡。”
张问仙乃龙羲帝国第一炼丹道士,被世人尊为“张天师”,醉心于修习长生不老之术,日夜炼制各种丹药。
只是很遗憾,这么多年,他也没找到长生不老的不二法门。当年,乾宗皇帝把张天师请来,求教长生不老之法。
张天师也很是无奈,只留下那一颗续命丹,给乾宗皇帝,也仅能续命五天而已。
乾宗皇帝服下那颗金色续命丹之后,一瞬间红光满面,精神抖擞。
“张天师的续命丹,果然是一味神药啊。”乾宗皇帝朗声大笑,对魏无崖道,“这种死法,比那病恹恹等死要强一百倍。”
内侍们给乾宗皇帝撑起华盖伞,走进雨中。
出征仪式,在京城北门玄武门举行。
乾宗皇帝登上城楼,城门下万千兵士齐声山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八十万虎豹骑齐聚玄武门下。清一色重甲怒马,军威赫赫,兵势汹汹。
眼见如此兵强马壮,士气高昂,乾宗皇帝顿觉豪气冲天,亲自拿起鼓槌,擂响战鼓。
将士们高呼“龙羲必胜,龙羲必胜!”,队伍徐徐开拔。
乾宗皇帝将鼓槌交由大力士,继续擂响战鼓。柱国大将军身着金甲,红披风,守立在侧。
“柱国大将军。”乾宗皇帝拉起秦兽的手,道:“朕有一事相托。”
“陛下,但请吩咐。”
“北境稳,则龙羲安。”乾宗皇帝道,“朕苦心积虑,也怕人算不如天算,恐生万一。”
“陛下雄主,制霸天下,有何万一?”
“寡人去后,若万一,朝堂生变。届时,无论朝局如何动荡、国内风云如何变幻,
柱国大将军要成为北境的定海神针,力保北境稳固,御虎萨于虎牢关外。”乾宗皇帝紧紧握住秦兽的手,郑重地托付道。
秦兽拔出佩剑,在手掌割了一刀,鲜血直流,单膝跪地,举手盟誓曰:“臣秦兽在此歃血立誓,毕生忠于明氏皇族,力保北境稳固。”
“好!”乾宗皇帝甚感欣慰,亲自走下城楼,送柱国大将军上马出征。
乾宗皇帝这步棋,确实保了北境十余年太平,挡住了虎萨帝国的不断侵袭和骚扰,但也埋下一个很大的隐患。
禁军统领府,宇文烈一早走进书房,便看到书案上,有张纸条。打开一看,上面写——
丽春乱,君已知,
如玉郎,起龙骧,
吞金丹,续五日。
看到前面两行字,宇文烈面色愈发凝重。看到最后一行“吞金丹,续五日”,宇文烈朗声大笑,“天助我也,真是天助我也!”
独眼龙公孙儒听到笑声,进来,问,“大人,有天大喜事?”
“哈哈哈………皇帝老小子只有五天了。”宇文烈把那纸条丢给公孙儒。
公孙儒一看,却高兴不起来,问道“统领大人,你意欲何为?”
“兵行险招,孤注一掷。难道本统领等着皇帝老小子把刀架到脖子上?”宇文烈道。
“统领大人,如今之势,唯有此招。但胜算几何?
卑职最担心的是,乾宗皇帝既然知晓大人和丽妃之事,却一直隐忍不发。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宇文烈没好气地问道。
“皇帝在等,等你犯下天大的罪,比如谋反和弑君。”公孙儒顿一顿,接着道,“他就可以给你父亲忠王,以及那些忠王旧部,一个无可辩驳的理由,彻底扳倒你们忠王府。”
“公孙先生,那你说怎么办?”
“要么主动交出禁军兵权,悉听圣裁。或许忠王可以依靠声望,保你一命。丽妃肯定是要死的……”
“不行,这绝对不行。”宇文烈粗暴打断公孙儒的话。
“那就还是联手二皇子明昊。统领大人,你在朝堂上保举他接掌龙骧军团。他定会对你另眼相看,会有些许亲近。”
“可他现在,拿不到龙骧军团,光有羽镜司,有什么用?”宇文烈急道。
“别忘了,他身后有御剑山庄。而且,据暗桩来报,日月岛的兰氏一直在派人和淑妃以及她的儿子明昊解触。
那玄影门的掌门君子兰,实为兰氏家族的兰倾城,是淑妃姐姐兰惜月的女儿,是明昊的亲表妹。
这几日,她就在京城,想必已经和明昊接上头了。明昊体内流淌着兰氏家族的血脉。
若明昊能登基上位,日月岛兰氏不敢说复国有望,但重新被分封为楚王,还是很有可能的。”独眼龙公孙儒很是殷勤地走到宇文烈跟前,掰着手指数,
“御剑山庄,日月岛兰氏,羽镜司,加上统领大人的禁军、血衣楼,和宰相府的亲兵,若将这几股势力拧在一起,胜算会大许多。毕竟乾宗皇帝隐忍这么久,定有后招。”
宇文烈轻哼一声,道:“他有后招,本统领也有绝杀技。”
“大人是指鸠摩劫大巫师吗?”公孙儒看着宇文烈。
“废话。”宇文烈起身,“是时候,去款待下大巫师了。公孙先生,你去走动走动,安排我、宰相大人,还有二皇子今晚碰个面。”
天下着大雨,一辆马车停在醉美苑门口。上官瑶早早地就过来,准备接上凌如玉,一块进宫。
上官瑶来时,凌如玉还正在叶轻眉身上卖力起伏。听丫环说上官大人已在醉美苑门口等着,事儿才干一半,他就不得不从叶轻眉身上翻了下来,连滚带爬、衣衫不整地上了马车。
上官瑶一看,就忍不住“噗嗤”一声笑道,“眉儿说你阳暴霸体,看来所言非虚啊。俗话说,没有耕坏的地,只有累死的牛。如玉,你可悠着点。”
上官瑶凑在凌如玉跟前,吸着鼻子使劲闻了闻,他身上满是女子的体香,又见他双手空空,道,“如玉,给你一柱香的时间,回去洗个澡,把自己收拾得帅气利落,再带上那把惊浪刀出来。本院使在这等你。”
“那岂不耽搁时辰了?”
“那总比你衣衫不整、满身女人香,站在陛下面前好点吧。”上官瑶瞪他一眼。
凌如玉只得滚回去,洗澡更衣。叶轻眉虽然腿酸得厉害,还是起来公子束发穿衣。
叶轻眉给凌如玉搭配了一件红线滚边绣纹的黑色锦衣,以一顶玉冠束发,让凌如玉既显得沉稳大气,又添几分豪侠的洒脱之气。
待凌如玉一身黑锦,提着那把收进蓝宝石刀鞘的惊浪刀,跳上马车,上官瑶赞道:“还是眉儿用心,把如玉打扮得既十分得体,又英气逼人。这形象,陛下见了,定是满分。”
叶轻眉扶着腰站在门口,看马车载着凌如玉消失在浓浓雨幕中,对身边丫环说,“去把秋漓,叫到后院来。”
过一会,穿一袭杏黄裙衫的秋漓,摇着一把团扇袅袅娜娜地走来,“大小姐,找秋漓何事?”
叶轻眉示意秋漓落座,轻声问她,“秋漓,说真心话,你喜欢如玉公子吗?”
秋漓抿着嘴,低着头,不说话。
“秋漓,别害羞,真心喜欢如玉公子,就点点头。”
秋漓猛地点了好几下头。叶轻眉笑道,又问:“秋漓,那你可愿和我一样,侍奉如玉公子?”
秋漓睁大眼睛看着叶轻眉,觉得不可思议,忙摇头道,“不不不,大小姐,秋漓怎敢与你争宠?”
“不是争宠,是分担。公子血气方刚,我身子骨快经不起他折腾了。你比我年轻几岁,正合适。”叶轻眉很是亲切地拉住秋漓的双手,“我记得,你自你十六岁入我醉美苑,我就把你当头牌供养。到现今两年多,也从未让你陪恩客过夜。”
“得大小姐眷顾关照,从未委屈秋漓行失身之事。”
“嗯。你若能陪侍如玉公子左右,也算脱离风月苦海,寻了个好归宿。姐姐现在问你,可愿真心侍奉如玉公子?”
秋漓顿时羞红了脸,低头轻轻应了一声“嗯”。
叶轻眉拉住秋漓的手,“那好。我这就代公子替你赎了身。以后,我们啊,就是姐妹。”
这对秋漓来说,无疑是个大喜讯,连忙跪在地上,叩头道:“谢谢大小姐,感恩大小姐。以后,大小姐是大,秋漓始终作小。”
叶轻眉把秋漓扶起来,“妹妹见外了。咱不分什么大小王,把公子服侍好为大。”
叶轻眉拉着秋漓如姐妹般寒暄一阵,就让丫环把二小姐阿姝叫来。当着秋漓的面,叶轻眉给了阿姝十万两金票,“阿姝,你去账房,把秋漓的身契拿出来。从今天起,秋漓就不再是醉美苑的艺伎了。”
利索办完这事,叶轻眉转而又笑着对秋漓说,“你去把自个东西收拾一下,今天就搬到这后院来。”
“好呢。”秋漓欢天喜地奔了出去,瞬间恢复了她初来醉美苑时那股天真烂漫的少女气。
秋漓想过许多次,和如玉公子金风玉露一相逢的场景,但自从大小姐和如玉公子在一起后,她就劝慰自己,努力打消那个念头。
如今,做梦都不敢想,竟然是大小姐牵线搭桥,要成全自己和如玉公子!这也太………太意外之喜了吧!以后,一定要好好报答大小姐的恩情。
秋漓这么想着,收拾好金银细软,毫不留恋地离开了这间藏娇楼里,她住了两年的春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