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宗敏从宅子里出来，罕见的拒绝了司机，自己开车前往公司。

由于是周末，办公楼里冷冷清清的，他按下电梯，直达68楼自己的办公室。

他推开大门，连许晴都不在，只有开门声在空空的空间里回荡。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周末回公司加班，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感觉特别的安静，安静得让人有些失落。

程宗敏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打开电脑，电脑旁是被许晴排放的整整齐齐的文件，他拿过来翻了翻，却什么都没有看进去。

明明已经开了空调，明明周围如此安静，他却感觉到内心有种烦躁无法释放。心里像是有一瓶被尘封已久的酒不经意间被打开，熟悉而惆怅的味道开始四处蔓延。

他站起来缓缓的走向落地玻璃窗，窗外阳光灿烂，河流与高楼大厦交织。是a市最独特的风景。

程宗敏从来不喜欢在办公室里喝酒，但是此刻他却打开了一瓶酒，狠狠的灌了下去。

联安集团办公楼建造时就特别注意朝向，他的办公室座北朝南，更是无论日出日落，阳光都照射不进来。

程宗敏看着路上不断来往的车水马龙，眼中浮现出了晦暗不明的神色，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又打开了另一瓶酒。

在酒精的作用之下，他的头脑变得有点迟钝和昏沉，似乎对时间的流逝都变得不那么敏感了。

那些曾经让他焦虑的项目和数据，都渐渐的离去，就像泡沫一样消散在阳光下，他再也想不起来该如何去精确的计算收益，又该用何种残酷却有效的方法来迅速击败竞争对手，取得自己想要的成果。

此时他的头脑一片空白。

他喝了一口酒，嘴角浮现出自嘲的笑容。在大多数人的眼里，他是青年才俊，未到而立之年就已经成为了大集团的高层管理者。父亲以他为傲，外人对他称赞有加，下属对他又敬又怕，竞争对手更是闻风丧胆。

他是一个优秀的管理者，优秀的经营者，一个十分成功的商人，年少有为的精英，市社交圈里吹捧的对象。

可是如果要层层拨开这些耀眼的光环，和那些别人给他添加的标签，“程宗敏”这三个字背后又剩下些什么呢？

当卸下所有的防卫，放下所有机器人一样的理性和计算，他还能想些什么呢？

程宗喝完酒瓶里剩下的最后一点酒，眼神流露出了几分迷乱。

他一直以自己的理性为傲，一直以为自己能一往无前，披荆斩棘。所谓痛苦困惑都只属于弱者。

然而在这样一个普通的下午，在这一秒钟，他却清清楚楚的感受到一种叫做茫然的感觉正慢慢地包围了他。然后他有点手足无措的，看着茫然渐渐演变成为了孤独和失落。

他想了想，拿过手机，拨打了许晴的电话。

电话嘟嘟几声后，那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下午好，程先生有什么吩咐吗？”

许晴的声音没有一丝意外，仿佛都已经习惯了程宗敏会随时随地的给她打电话，连声音里那一丝礼貌和笑意都恰到好处，无懈可击。

听到许晴的声音，程宗敏却反而安静了几秒。

许晴有点疑惑，“程先生？”

“没有，只是想问你，之前那几个并购案的文件都放在哪里？”程宗敏声音平静。

“我已经全部整理好，放在您电脑旁边了。”许晴一板一眼的回答，心里却有几个问号，她平时帮他准备的文件，都是放在他电脑旁边的位置的，这已经是他们好几年的工作默契了。程宗敏今天却突然说找不到这几份文件？

程宗敏这才意识到，他刚才翻阅过，但是并没有看进去的那几份正是并购案文件，同时也意识到这个问题问的有点傻。

“那边发生了什么事吗？需要我现在回来吗？”许晴本能的觉得有点不对劲。

“没什么，我整理桌面的时候不小心放混了。”程宗敏自如的回答，“先不用回来，暂时没什么要紧的事情，你先休息下。”

“……好的。”许晴有点疑惑，但是老板开了口，她也不好多问，挂上了电话。

程宗敏看着手机屏幕显示的已挂断的提示，觉得整个世界又重新寂静了下来，便把手机丢到一旁，觉得无甚趣味。

窗外灿烂的阳光却仿似一个漩涡，正把人往不知名的方向拖拽……

“……”

“……有什么事吗？”

“没有，不小心打错了。”

“啧啧，你就承认吧，你就是孤独，想找个人说说话。”

“没有这回事。”

“死鸭子嘴硬……你记住，孤独并不可耻，想找个人说话也没有错。”女声带着几分笑意，“要是没有人愿意陪你说话，就找我吧，看在你之前帮过我的份上，我随时奉陪……”

……

耳边响起了对话的声音，程宗敏抬眼茫然四顾，除了自己，这偌大的空间里，根本没有别人。

他却突然像着了魔一样，重新拿起手机，调出通讯录滑到最底，显示出最后一个联系人。

程宗敏是个很有条理的人，就连通讯录所有联系人都要备注得一清二楚，连一个名字的笔画都不会搞错。可是最后一个联系人却是例外，没有名字也没有备注，只有一串手机号码。

程宗敏看着那一串，熟悉用陌生的号码，出神了好一会儿，最终颤抖着手按了下去。

他屏住呼吸，将手机举到耳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拖得无限长，因为每一个毫秒都能被感受的清清楚楚。程宗敏此刻的心情全部被期待和惶恐替代。

这个号码一直被他刻意放在通讯录的最底部，他手机联系人多如牛毛，如果不刻意拉到最后根本就不会看见，就像一本压在箱底已经开始泛黄的书，只会让人遗忘。

他也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无论是在清醒时还是在梦境里，都不会再出现，可是今天，他却败给了酒精。

他的神思有几分混乱，在听到电话里响起女声的那一刻，他的心如擂鼓一样强烈的跳动。

“对不起，你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然而，这一刻，就像有一盆冷水，当头浇下来，让他清醒了几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