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日子，程宗敏觉得自己病了，他不明白，为什么无论自己在做什么，身在何方，都会不由自主地想到那个人。

闭眼是她，睁眼也是她，整个人像喝了酒一样飘飘然，甚至在图书馆自习的时候，都会经常拿起笔却忘记自己要写什么。

他从很久以前就开始独来独往，却直到现在，才开始觉得这是一种孤独。

而这种孤独只有看到她，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会被治愈。

但是在姚伊人心里，为了自己所追求的真相去冒险，似乎远比安安静静地呆在他身边要有趣，这让他很懊恼。

“你就不能稍微停下一会儿吗？”他终于忍不住对她说，带着连他自己都不察觉的恳求。

“我……”姚伊人刚想说什么，手机就响了。挂上电话那刻，她眼中又再闪烁那种兴奋，却让他失望的目光。每次她露出这样的目光时，他就知道，她又要离开一段时间。

那年他顺应父亲的期望，准备出国留学，离开的前一天，他给她发了条消息，然而，却一直没有得到回复。

“我明天要飞，下午三点的航班，能来送我吗？”

害怕信息发送失败，他重复发了好几遍，但全部如石沉大海。

直到他的航班离开机场飞往天空，他都只身一人，仿佛又回到以前那段特别孤独的时光里。

航班延误，直到夜幕降临才起飞。

飞机上，他戴上眼罩，听着周围喧嚣的声音都逐渐沉静，自己也陷入黑暗，明明身体已经很疲惫，但大脑却异常清醒。

他仔细的回想着之前点点滴滴的时光，像一个在沙漠里跋涉已久，在幻想水源的旅人。

他一直觉得自己身上这种奇怪的感觉名为爱情。这东西像一张奇怪的带有粘性的网，会拉住失足者越陷越深。而他就像一只不小心被捕获，却又心甘情愿放弃挣扎的猎物。

而她，却像是一个带着兴趣来观察他的局外人，会注视他，触碰他，却没有办法像他一样，投入全部的感情。

也许自己对她来说，不过是一段和周围略略不同的风景，她也许会为之稍稍放慢脚步，却不会永远停留。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如此卑微呢？他是程宗敏，不会为目标以外的东西而分心的人！

他想了很久，做了很多心理建设，然而，在下飞机的一瞬间，他还是迫不及待的掏出手机。

一瞬间手机涌入了很多新的消息，提示音接连不断，然而他的目光只被其中一条一闪而过的消息所捕抓。

他告诉自己不要点开，双手却仿佛有了自我意识。

姚伊人发的是一条语音。

“对不起啊，路上太堵了，我到的时候被告知你的航班已经飞走了。”她的声音满满都是哀怨，“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我要疯了……”

“不如这样，我这几个月努力赚钱，然后飞过去看你？”

“……”

程宗敏觉得自己应该要表现得更冷漠，但是听到她的声音还是忍不住嘴角上扬。

他不由感叹，他在飞机上幽怨了一路，所有的负面情绪却因她一段话全部分崩离析。

他微笑着输入这段话，“那你什么时候过来看我？”

“马上！等我存够了钱！！！”那边回复。

在国外求学的生活也非常充实和忙碌，但是他还是会抽空问同样的问题。

刚开始，她还会每次都飞快地回复，后面似乎被他问的有点烦了，接连几天都没回复。

他很想拨打她的电话，但又怕像他们第一次见那样子，她正潜伏在某个草丛中，一旦被发现就遭遇危险。

“我不想等了……”他输入这几个字，顺手给她转账了机票钱，“你过来，或者我回去。”

那边依旧很久后才回复，“你收回去，钱我能自己挣。”

“你在那边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不要总想些有的没的，知道了吗？”

再之后，她的回复从一天一次，到一周一次，最后……杳无音讯，徒留他一个人每天重复着那个问题。

他终于忍不住拨打了那个号码，却一直无人接听。

他对着手机屏幕半宿没合眼，最后忍不住买了张机票飞回去。

“我回来了，你在哪里？”

“我想见你，就现在！”

没有回复。

他去她到她住的公寓，却被她的室友告知，她已经好几天没回来了。

程宗敏在路边长凳坐下，满目茫然，路上的人来来往往，有冷漠走过的，也有上前搭讪的。但是他们的动作和声音都像隔了层雾一样，他看不清也听不见，仿佛自己已经从这个世界中抽离出来。

手机的新消息提示音让他回过神来，他快速的点开。

“你回来了？”

他双眼重新散发出光芒，“嗯，我回来了，你在哪？我去找你。”

那边沉默了良久才回复，却是短短的三个字“不要来”。

“什么意思？”程宗敏脸上的笑容慢慢的在消散。

“不要再找我，以后也是。”

“为什么？”程宗敏不敢置信，“我特意飞回来，不是为了你的这句话的。”

“对不起……我们分手吧。”

程宗敏呆呆的看着这几行字，似乎完全不能理解其中的意思。他马上打电话过去，却被挂断。

他又重新拨打了几次，无一例外是同样的结果，最后直接提示关机。

他站起来，又坐下去，完全不知所措。

程宗敏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他觉得自己很傻，不顾一切地回来，却只得到这样一个答复。

姚伊人最后发的那句话在他眼中模糊了又清晰，反复了好几次。

他抬手，在夕阳中回复了一个字，“好。”

当晚他连程家都没回，直接又上了飞机，飞往异国他乡。那样匆忙，那样决绝，甚至没多少人知道，这个下午他曾经回到这个城市。

当时程宗敏以为，只要他足够理智，足够冷漠，尽快回到原来的生活轨道上，那些过往就会很快被掩埋，不能再伤害自己一丝一毫。

然而，他错了。

在很多个独自醉酒的夜晚，他都会想，如果那天他没有那么决绝，现在的一切会不会都不一样。